這天晚上，他忽是覺著，有了段云裳那張嘴是個累贅，沒了那張嘴卻也是個麻煩。這三日來他說的話，白子畫竟全聽進去了。或許是多年靜得慌，這凡心降得也快。卻不知去得快不快了。

又是一夜未眠，他眼中浮現的，全是那人的臉龐。一瞥一笑，神秘的緊。

他原本以為段昀殤貪玩，一晚沒回也不要緊，卻不想他大清早的闖進來，一臉嚴肅的樣子，到讓他恍然，從前認識的段昀殤只不過一個影子。只那么沖進來，也未顧禮數。娓娓道。

“白兄可知城外的一件大事？原本今日那姓韓的仙人是要過來的，可昨日城外貼近極寒之地入口的樹林，卻聞得那人已身首異處，據說死相，既是慘烈。為此，小弟也去了一趟，別的不知，可單憑那股仙氣，該就是他。”

段昀殤說的急切，白子畫考慮的周到，早已把門關死，為免旁人聽到。

只是此時原本不大礙，韓姓人的死也不過就是為了嚇唬他們這些商人，好讓他們知難而退，再不妄想著逃跑，更別說不把她想要的東西交出來，果不其然，但看段昀殤這幅表情，就已是中了圈套。連他都已知曉，旁的人也是一樣的了。

這一步棋，用得并不高明，可惜絕不是嚇唬他們，倒也有用。

以他們對無曲宮的畏懼，自然是要交出來的。

看他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段昀殤更為著急，生怕是他沒聽清楚，又重復了一遍。白子畫終于打斷他，頗為好笑的撫了撫額頭，“我聽清楚了。不過，就這件事么？我倒是覺得，不值一提。好了昀殤，回去準備準備吧，再不出半個時辰，人就該到了。”

說的不明不白，腳步也沒停下來，幫他倒了這杯茶，也是想他冷靜冷靜，可看到這茶葉的一瞬，卻呆滯了片刻，這香味，是白茶。

倒也不稀奇，不過在仙界，很少有人能用上這種茶，也算是少見了。他白子畫不常喝茶，唯一識的的便是白茶，今日再見，倒顯得有些生疏。可前兩日沒見著，今天一大早就冒了出來，就更是奇怪了。

這點癖好本就很少有人知道，更何況他冒出來也太突然，更有一種他已被戳穿的感覺。

以來不及做其它，他還未曾給他泡茶，就急急將小二喚了過來，小二倒是機靈，知曉住在這的都不能得罪，來得也快。

看白子畫的臉色就知道，此時過來了，也定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客官，可有不稱心的地兒？”

一副尋常打扮，與人看來也順眼的緊。白子畫這才道。“昨日，你可往這房間送過白茶？”

段昀殤見他臉變得快，也急忙趕過來，卻見白子畫一臉的不高興，更是緊緊皺著埋頭，想來不會是件小事。

“白茶？這是什么茶？小的連聽都沒聽說過怎會拿來給客官呢？店雖不大，但人也不少，客官卻是饒過小的吧，著實是記不大清了。”

他這話回答的圓溜兒，連白子畫也挑不出什么，只是嘆了一口氣回去。

他聽沒聽說過不打緊，只是這茶，往日里彼岸也長泡，泡的分外不合他的意，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今日再見，難免觸景傷情，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沒有察覺段昀殤喏喏的跟在后頭，只聽得些許細微的聲兒，“這茶，是我昨晚從一小商販那兒買來的，我只是聞著可口，又見那商販是個小姑娘，可憐可憐他罷了。白兄這么生氣，是我，錯了？”

方才他不言，白子畫也沒注意，這時猛地抬起頭來，眼神卻已清明。

他說得也對，這是覺著心里也慶幸，但又忽然的悲傷。

他差點就以為，彼岸回來了，他回來了，再怎么被發現，也是值得的。

白子畫搖了搖頭，又覺方才自己嚇著他了，溫言道，“沒什么，是我敏感了，原想讓你休息休息，這么一來，卻別想了。”

他隱隱聽得一陣腳步聲，想必不是一兩人。

話音剛落，陣陣的敲門聲就已傳來。白子畫手指一彈，不顧段昀殤一臉驚訝就開了門，映入眼簾的十幾個蒙著面的女子，和當日在無曲宮見得如出一轍，看不出什么分別。

“見過仙人，兩位仙人遠道而來，無曲宮主邀二位此時同去拍賣會，有什么稱心不稱心的買下就是。拍賣會去過了，仙人就可回仙界，只不過有樣兒東西留下，什么都是好說的。”

說罷，動作快的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只做了個輯，也不顧他們愿不愿意，就自行走了去。

算得上懂禮數的一件事，知道關了門。

段昀殤還是一愣一愣的，白子畫卻已摸了個明白。

這無曲宮主，怕就是極寒之地的城主。她想要精魂，是為了什么呢？

他還記得，十幾天前無曲宮的兩位護法來抓他時，那宮主一直未曾出來，連真身都是由人假扮的。最后他雖明了了，以為那宮主會親自見他，卻沒想把他哄了出去，這一陣讓他摸不著頭腦，但也有了這樁事，遇到了段昀殤。

現下他知曉，那宮主定是想要精魂，她也猜準了落塵山庫存里會有上萬個精魂才硬將他擄去，后來像是想到了其他法子，或許就是這些商人，才將他放了。只是她沒想過，他會與那些商人碰上，又于無曲宮有了些關聯。今日的拍賣會，也一樣是幌子，她不過是想要精魂而已，只不過他拿精魂到底是要干什么，他卻又猜不透。

這么想著，倒也清晰。卻不見段昀殤終是明白過來，迷迷糊糊的問，“她是要，那樣東西？”

這話說的白子畫好笑，但如此看來，他還是不笨的，只是有時候迷糊了些。頓時點了點頭，道，

“拍賣會而已，只不過傭金卻是精魂。”

他大膽說了出來，也不顧什么了，事情到了在這種地步，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么用？

段昀殤卻要捂住他的嘴，那神情，即使害怕，白子畫料到，也是那一瞬間退了好幾步，還好，沒有被他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