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完了。家里收拾妥當(dāng)了。給父母的話說完了。李非睡覺了。李如海終于要面對喬楊了。想到夏雨，他內(nèi)心忐忑。他不敢走近喬楊，更不敢有什么親昵的舉動，他坐在床上，喬楊坐在梳妝臺前，空氣仿佛凝固一樣，誰也不愿打破這平靜。

“如海，”喬楊終于艱難地開了口，仿佛用盡了平生力氣，用力的呼吸了一下，開口道，“我們還是離婚吧。”

李如海聽到喬楊的這句話，明顯地受到了驚嚇，他很久沒有開口，他的大腦一團糟。他沒想到后果會嚴重到要離婚的地步，他心里還暗存著一點僥幸。他覺得南方的那個城市，離BJ這么遠，喬楊這種不喜歡流言蜚語的人，怎么會輕易知道？即使她聽到什么風(fēng)聲了，如果沒有親眼看到，按照她的個性，八成是不會相信的。

但是，他看得出，她的神情，她的語氣，分明是不容置疑，沒有絲毫含糊的。他心里顫顫巍巍的，沒有底氣的問了一句：“為什么？”他希望喬楊給出的原因里沒有夏雨的因素。

喬楊淡淡地苦笑了一下，從抽屜里拿出一封信遞給他一封信。他疑惑地看了看，驀地呆住了。他認出那夏雨的字，郵寄地址是他的公司，看看郵戳的日期是李非打電話叫他回來的前一周。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他了解喬楊的性格，如果她沒有鐵定了心離婚的，她是斷然不會拿出這封信的。但是，他還是覺得太突然太突然了，事情大大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程度。跟夏雨在一起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想過后果，但是他總是覺得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嚴重。雖然他對夏雨是有一點點感情的，可是，十個夏雨也抵不過一個喬楊。

“喬，我錯了。”他頹然低下頭，腦子還是一片混亂。過了一會，他終于下定決心，問：“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喬楊靜靜地搖了搖頭，顯出十分疲倦的神情，開口道：“明天我去給父母說，我們好聚好算吧。”

李如海知道事情已經(jīng)沒有辦法挽回了。他清楚，喬楊是個感情上有潔癖的女人，一旦她愛上了李如海，便會全心全意，絕不會對其它男人留一絲不該有的感情。他在離開灣子村的時候，已經(jīng)傷害過喬楊一次，而她，一定是很愛他，才會原諒他，跟他重歸于好，結(jié)婚生子。可是，這一次，比他的不告而別帶給她的傷害更大。他覺得整個人心里空空的，明明腦子里很亂，卻又不知道再想什么，像個軀殼一樣。他不再是運籌帷幄的李如海，他像個手足無措的小男孩，丟失了自己最心愛的玩具，但是，現(xiàn)在他卻哭不出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連辯解的權(quán)利都沒有。

半個月之后，他們拿到了離婚證。拿到離婚證之后，他們?nèi)チ私?jīng)常去的那家小飯館，飯館還是老樣子，他們拿到結(jié)婚證時，兩人曾在這個地方提前小小地慶祝了一下。飯館沒有什么變化，很簡單，但是干凈整潔。看著那個老板娘熟悉的笑，李如海感覺恍如隔世。

喬楊看起來并不像平時那樣克制淡漠。她喝下的酒比李如海喝下的更多。和李如海的嚎啕大哭相比，她是靜默的，她的眼淚一滴滴打在地上，打在桌子，她不想讓自己像個棄婦一樣流淚，她想讓自己保持體面和尊嚴，但是，豆大的眼淚仍然不聽話地一顆一顆往下滴。

小小的李非并不知道父母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被判給了李如海，喬楊毫不懷疑李如海對李非的愛。她本來是能夠奪得對李非的撫養(yǎng)權(quán)的，可是她知道，如果李非跟著她，李如海會更痛苦。她還是不愿意他痛苦。

喬楊很快被派往了河北，去支援和指導(dǎo)石家莊的一個醫(yī)院。而李如海在拿到離婚證之后一個月，才離開BJ。在這一個月里，他寸步不離地陪著李非。李非不斷地問他，媽媽什么時候回來。李非不時地要求給喬楊打電話，電話撥通之后，李如海像會像跟同事講話一樣，跟喬楊寒暄幾句，然后把電話給李非。他還不敢告訴李非，他跟喬楊離婚的事情，他怕李非會恨他。一旦李非長大了，她會不會恨他？想到這里，他總是會有一陣害怕。

南方的工程還在進行，很多事情沒有他是不行的，李如海終于不得不離開BJ。回到南方，他再次見到夏雨的時候，她的臉上有明顯的不自然和探詢的深情。他心里不是沒有惱恨過夏雨的，可是她又有什么錯呢？難道她寫給喬楊的信中，說的不是事實嗎？他李如海確確實實地背叛了喬楊。他活該受到懲罰。驕傲如喬楊一樣的女子，又怎么能夠容忍感情上的污點？

有一段時間，李如海感覺內(nèi)心痛苦無比，離開了BJ，離開了喬楊，一個人在南方，這痛苦常常會越演越烈。于是，他越發(fā)的拼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他跟夏雨十個月在一起的日子，已經(jīng)如云煙散去。他以前說過，他是紈绔子弟，那何不按照紈绔子弟的做派來做？他對夏雨那僅有的一絲絲愧疚，在看到喬楊拿出那封信時，已經(jīng)徹底粉碎了。他李如海何不再灑脫一點？

有空的時候，李如海總是往BJ打電話，他想念李非，發(fā)瘋地想念他。李非乖巧地給他說話，要他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對于女兒說過的話，李如海會像圣旨一樣的執(zhí)行。

在他跟喬楊離婚的第十八個月，喬楊給他打了個電話。她說自己的父母都已經(jīng)過世，沒有留在BJ的必要了，她決定再婚。她說，她本來是覺得沒有必要打這個電話，但是她再婚的對象是孫桐，人生就像一出戲啊，她在電話里淡淡地感嘆。

他知道，四年前，孫桐的妻子煤氣中毒死了。幸運的是，那天孫桐跟女兒孫奔奔一起回老家看望孫桐的母親，才躲過了這一劫。

李如海很早就知道孫桐一個人在河北帶著女兒生活，可是，他完全沒有辦法把孫桐和喬楊兩個人聯(lián)系在一起。

李如海后來才明白，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想不到的，所以，后來他才不得不親自把李非送回到喬楊的身邊。

接到喬楊電話的那天晚上，李如海一個人在辦公室呆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給李非打電話時，突然心血來潮地要李非到南方來。李非已經(jīng)放寒假了，南方冬天比較暖和。李如海已經(jīng)有五年沒有在家過年了。以前很忙的時候，雖然回不了家，但是他的內(nèi)心卻是很期待回家的。現(xiàn)在，他卻很害怕回家，他不知道沒有喬楊的家，春節(jié)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

李非很快的被接到了李如海的身邊。直到李非來了，李如海才知道這是個失誤。他整天在忙，而李非只能一個人待著。他給她買了很多小人書和玩具。她卻顯出索然無味的樣子。她比他上次見到的時候，長得更高了，明顯地懂事多了。她總是顯得很乖巧聽話。甚至有種與她年齡不相稱的早熟。

終于有一次，李非說，別的小朋友都說她的爸爸媽媽離婚了，都不要她了。李如海聽到這些話，心里產(chǎn)生了從沒有過的刺痛。連著幾天，他都陷入沉痛的自責(zé)和懊惱之中。他對自己產(chǎn)生了從沒有過的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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