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佳哽咽，喉嚨里酸酸的。“最近，精神不太好，過了陣子再說。”

“身子不好？是怎么了？”媽媽關了水籠頭，沾了水的手在圍裙上抹抹，拉著小佳到院里坐下，量她額頭的溫度。

爸爸提著網兜進來，灰色的蝦仔須和腳趾在外面露著，他倒提著把蝦倒進電井前的大盆里。灰色的，水墨般透明河蝦在盆子里蠕動著。

“媽，我沒感冒。”小佳說。“我最近又開始做惡夢了。”

小佳過去幫爸爸給蝦盆里放些新鮮的井水，她要求和爸爸一起擇蝦，被他拒絕了。

連小佳自己都奇怪，她自小和爸不親，也不大喊他。爸爸也從不走近她，只是遠遠地看著她，雖然眼底有濃濃的關愛。

媽媽陰沉得可怕，她狠狠瞪著爸爸，全然不顧小佳在身旁，往事像鋒利的匕首一樣狠狠地剜著她的心臟。

夜，靜悄悄的。六月的天了，田里的麥子灌了漿，一天比一天飽滿，金黃色的麥穗驕傲地墜下豐收的腦袋，等著大家去收割。這幾天，空氣里滿是小麥日漸成熟的香味，大家都攢好了勁，早早都睡下了，靜得能聽到麥子成熟的嗶啪聲。

小佳吃了一肚子的美味滿意地睡下，唇齒邊還遺留著蝦的鮮美余味，她邊牙都舍不得刷。沒辦法，她通常在很飽的情況下，才能入睡順利，而如果能夠吃到很美味的食物，她則睡眠香甜，一宿無夢。

“你還知道回來？”

“你怎么不在外邊吸煙吸死啊？”

“你造的孽，讓一家人陪著你受罪。”

“還顯不夠是不是？你還繼續作是不是？你不把全家人都拖累死，你不罷休是不是？”

媽媽的憤怒從胸腔里爆出來，兩眼紅紅的，是因為激動還是氣憤、委屈的淚。

“你不說是不是？我－－－－－”她拿起床邊桌上的手電筒就要向水泥地板上狠狠砸上去。

“孩子已經睡下了。”爸爸聲音很悶，像他的人，悶葫蘆似的，對誰都愛搭不理。

“你還知道孩子睡覺了。從小到大，孩子一直做惡夢，你知道嗎？都是你造的孽，為什么讓孩子承擔？”媽媽越說越快，一只抓著枕頭的手不住地顫抖。

砰！終于忍不住把枕頭擲到了地上！

“孩子睡著了！你別這樣了？今天，你告訴我孩子回來，我去網蝦去了。你還想要我怎么樣？”

“你網蝦去了？”媽媽把墻角沾滿泥巴的鞋提在面前。“這怎么說？”

“－－－－－－”

“河邊只有沙子，不會有這種黑泥！你去了哪兒，你自己清楚！”她無限鄙夷地把鞋子扔到爸爸腳下。

“－－－－－－”

“你現在還想著她對不對？那么好，你就去地底下找她去好了－－－－－”

這時，他們都感覺出空氣里有種讓人不安的氣息，不安讓他們暫時稍稍和解，彼此眼神示意后，一個猛地拉開窗簾，還好沒人！另一個打開門，眼神凌厲地在院里搜索，還好也沒人！

小佳從廚房的陰影里走出來，悄悄回到自己房里。她是被爸媽吵到了，本來要出來給爸媽勸架的。但直覺告訴她，爸媽爭吵的內容好像和自己做惡夢有關，才不自覺在窗口聽了一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