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的眼淚在滴落塵埃的剎那激蕩起濃重的凄愴與悲涼。我的心旋即被席卷而至的哀傷重重包裹,不由自主地一陣鼻酸。
穆寒曾經說過他的母親生前很喜歡合歡花,那一簇率先綻放的花一定是勾起了他對母親的思念,才無法自抑地哭泣吧。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去慰撫他的心靈,只好沉默著,暗地里嘆息。
風和雨似乎更大了一些,傾斜的雨絲將合歡樹的枝條和枝頭的花叢一起籠罩在迷蒙之中。抬眼望去,紅也朦朧,綠也朦朧。
“能給我講講你的母親嗎?”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輕聲問道。
“她,是一位出身高貴,氣質優雅,才華出眾的女人。”穆寒的唇角微微上翹,表情變得溫暖柔和了。
我凝眸望著穆寒,心想:怪不得穆寒的處事態度中總會流露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沉穩與干練,一定與他母親的培養及教誨有關。
“你有她的照片嗎?我真的很想看看她長什么樣。”我說。
穆寒的目光一閃,表情顯得狡黠而又俏皮。他攬住我的腰,把我半牽半挽的帶到螺鈿鏡前,光潔的鏡面一塵不染,將我和穆寒的身影照得一覽無余。
穆寒伸出手指將我的頭發理到腦后,然后,用指尖抬起我的下巴。
“你已經看到她了。”他說。
“什么意思?”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其實,你長得很像我的母親,不只是眉眼輪廓還有氣度神態,特別是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與不容置疑的驕傲,都跟她有幾分神似。”
“真的嗎?我不相信。你是在開玩笑吧?”
“是真的。”穆寒收斂起笑容,語氣陡然嚴肅了。
我記起第一次與穆寒見面時的情形,他的眼睛里曾經閃爍著驚訝、喜悅,以及一絲難以琢磨的惆悵。原來,那怔忪不語的瞬間正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張與他的母親神情相似的臉。現在想來,當時他,心頭該是怎么的一番澎湃激蕩啊。
然而,心念一轉,我又惶恐不安起來。
“你是因為我與你的母親有幾分神似,才決定跟我交往的嗎?”我怯怯地問。
“剛開始是。”穆寒老實地回答。他的雙臂環在我的腰間,下巴抵著我的肩膀,我們互相望著鏡中的對方。
“后來呢?”我接著問。
“后來……后來,我認定你就是我一直在找到的另一半。有了你,華枝春滿,天心月圓,我別無所求了。”他回答。
“可是……”
我知道這一刻最合時宜的表情應該是喜滋滋地忽閃著眼波,淺笑盈盈,而不是囁嚅著說什么“可是”。但當穆寒用弘一法師臨終時的偈語形容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時,我卻本能的,生出幾許喜憂參半的悵惘。
“可是什么?”穆寒問。他的鼻息熱乎乎的吹過我的耳輪,麻酥酥的。若是往日,我準會按捺不住扭轉身體與他緊擁在一起,口唇廝纏意亂情迷了。
我搖搖頭沒有吭聲,借給酒杯添酒,擺脫了穆寒環繞在我腰間的手臂。
是啊,可是什么呢?我也默默問自己。
醇厚的葡萄酒沖擊著我的味蕾,也將我潛藏在心底的問號浸泡得越發膨脹,模糊。穆寒無疑是秀的,無論是身材樣貌、工作能力還是處世態度,他都表現出無可挑剔的卓越與堅毅。
“可是你還在遲疑,還在試圖勸服你自己。”穆寒也端起酒杯,淺啜一口。他已經明白了我的心思。這令我多少有些赫然。
“我能理解,以你的個性和天分,保持特立獨行遠比形影相隨來得愜意,自在。相信我,我不會要求你做任何改變。我愛的是那個特立獨行的凌羽,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穆寒用極富感染力的語氣說。
望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我又自責起來——一直以來,我都是只顧及自己的得失,而忽視了穆寒的感受。雖然他有一顆體貼包容的心,但畢竟相愛是兩個人的事,我也要能知所進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