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瞳孔漸漸收縮，臉色變得慘白，她猛然記起，十天前聽說江浙道宮署發生的事。只是沒曾想到，那人除了宮署侍婢，連三殿二十四坊的外廷娘子也不放過，如此不留余地的手段，幾時曾見過？即便五年前慕容瓔珞謀位，也不敢做的毫無保留。

她想活命，可吹簫之人似乎并不給她機會，只聽簫音漸低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

但聞雨聲蕭蕭，一片凄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于萬籟俱寂。

再看那婦人，似乎是平和安詳的睡去，只是這一睡，永永遠遠都不會再醒來了。秦欣妍在她的腰中搜出了一塊玉牌，只聽墻頭處一人說道：“以后翠玉樓掌司就是你了。”

秦欣妍微微一笑，向那人看去。但見云鳳兒斜坐在假山之上，玉樹臨風，翩若驚鴻，芊芊手指將洞簫一轉，“教坊司的掌司岳秋雪，你同花椒商量一下如何處置。教坊司是往宮里送娘子的，處理的不好，將來宮中的消息就不可靠了。”

秦欣妍欲言又止，想了一想，還是道：“殿下，教坊司已經牽到宮里去了。”

云鳳兒眼中閃過輕微的詫異，對她的話一時有些不解，正心想：牽進宮了又如何？猛然間領悟過來，黑暗中明亮的雙目直直看著她。

秦欣妍不敢說又不得不重復，“是江都吳王宮。”

吳國有兩都，一為金陵西都，二為江都東都。西都金陵殿，徐溫掌事；東都吳王宮，徐知誥掌事。吳王并不在金陵，去宮中拿人輕而易舉，但若是去戒備森嚴的東都宮里拿人，必然會驚動徐知誥。

云鳳兒低頭垂眸，似有什么東西壓在了心頭，一陣難受。秦欣妍不敢打攪，安靜的看著她，修眉鳳眸，傾城絕艷，這樣好的女兒家原本應當有一個與其才貌相配的幸福美滿，可惜……

“哎！算了，你們去也不便，還是我去吧！”云鳳兒眉目淡然，衣袖一揮，越墻而去。

…………

月光，像一匹銀色輕柔的薄紗，從廊檐垂落下來，在身前灑下一片皎潔。

云鳳兒倚著廊柱斜坐在雕花木欄上，一成不變的老壇杜康已不知灌了幾壺。她臉上泛著紅霞，微帶酒暈，容光更增艷色。“咕嚕嚕”腳踢著地上的罐子，“吧嗒嗒”的掉在廊階下。

不知何時起，已經慣了坐在這屋前廊下仰望夜空，不遠處仿佛永遠不滅的燈火每日每夜暖著心間。她淺淺一笑，伸了伸手臂，在這里可比在彩悅樓的屋頂令人舒服多了，以前聽的是歌姬唱的秦淮夢，如今聽的是小花樓傳來的琴音。那琴韻低低回回，婉轉流長，好似生生不息，夜夜都漾在心中，看這滿目星光點點，心底一片寧靜空靈。

她微微抬頭，凝眸處點點青光落入眼中，心中想起不久前送女媧石與商青鸞的那個桃花紛飛的三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