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宮闕，雕欄玉砌，有游弋的浮云。似是浮云又似是溪云。紛擾而過，白色的蓮花盛放在飄雪的季節。冰雪覆蓋了的宮闕，天地是一色的白。紛紛揚揚降落的是純白的雪。白玉柱子上雕刻的是火蓮。蓮散發的熱將整個的寒冷驅散。大殿中的兩人僅著薄薄的絲裳。

正中央，引歌拿著冰簡，背著手，朗誦著。“水者，坎之象也。……其體純陰，其用純陽。上則為雨露霜雪，下則為海河泉井。”(《本草綱目》)說著她停下了腳步，歇斯底里地喊，“娘，什么叫雨露霜，什么是海河泉井？”

“書上不是有嘛。”

“可是九霄沒有，憑著你的畫，我想象不到是怎樣的樣子。”

在一旁繡衣裳的清幽抬眸看著她，柔然一笑。自從越過天塹之后，他們到了這一塊冰天雪地。在這天塹的另一端，仿佛是天，一片純白的世界，廣闊無垠，各式的奇花異草。在這里時間的卷軸仿佛被割斷了。

來這兒的前兩年，她的歌兒一直沒有長大。用盡所有辦法，最終她只有每天喂歌兒喝一滴血，不出所料她一天天長大。只是單純的歌兒并不知道鮮紅的液體是和那個世界唯一的牽系，那溫熱的液體，是血。

這塊大陸沒有名字，只是大殿門口刻著九霄兩字，所以清幽寧愿以為就是九霄云天也罷。他們不知道怎樣回去霽云大陸。而那道天塹，他們過不去。他們也許永生永世都回不去了。她的眸子，暈染上了淡淡的哀傷。時間總是在流逝，雖然十幾年來，他們都沒變，可是清幽就怕有朝一日，他們都離開了，歌兒一個人……

“娘，你又在想些什么？”她瞧著二郎腿，吊兒郎當的樣子，讓清幽不由得搖頭。暫時拋卻了那些煩惱。“歌兒，你爹回來要查你功課。”

在九霄寒冷無比，冰就算是拿在手里也不會化，索性便不去砍那些樹做簡子。每個字都是用鑿子刻上去的。其實引歌很想說她有不會生病，學醫做什么，可是爹執意要她學，她不想挨打。

“娘，我看書的速度，比爹爹刻字快多了。”引歌挑眉，抓起了手邊的劍，向門口飛掠。“娘，我去練劍了。”

“你練劍做什么？”清幽提群跟著她跑出了門，一陣寒風吹過，她纖弱的身影一傾，扶著冰柱滑坐在地。引歌回身跑來。“娘，你的體質受不住外頭的冷。我只是去練劍，我不會不知好歹地去獵鷹。”

清幽抬手敲著她的頭。“傻孩子，訓鷹真的那么好玩嗎？”

“我要找到一只鷹，能飛過天塹。”看著她志得意滿的樣子，清幽目光放柔放遠，輕聲道：“去吧，天黑前記得回來。”

話音未落，她已經不見。無奈地搖頭，眼中滿是寵溺。抬頭看著那本該藍的天，卻被低垂的濃云遮住，看上去白茫茫一片。偶爾有的時候云會淺一些，看得出來那藍。今天這天，不知為何居然有一道光，類似閃電。

一陣腳步聲響起，她轉身，看著長廊那頭大步流星走來的他。“軒，你回來了。”

他右手托著一株蓮，飛步走來，激動握住了她的手。“清幽，我有辦法送歌兒回霽云大陸了。”

“你說什么？”她的聲音在顫抖，“我們真的可以回去了？”

他一愣，滿是歉意地開口。“只有歌兒。”

“為什么？”

“因為那里有歌兒適合的肉體。還記得當年我們下咒術的那個女孩嗎？我有蓮心了，若是讓歌兒服下，乘著閃電，她就可以回去了。”

“不，我不要。”清幽抓住了他的手，淚落凝結成霜。“歌兒走了，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你忍心讓她就在這九霄，她是人不是仙，真的就這樣活著？我知道你疼歌兒，我也舍不得歌兒。”攬著她入懷，輕聲安撫，“你還有我。我會想辦法讓我們也離開這地方。”

“那如果是百年后我們才能再見，那個時候，要是沒有了歌兒，怎么辦？”

“清幽，我知道你怕孤獨，可是歌兒不是我們的。”吻著她的淚，期盼能將她的悲傷吞咽。她泣不成聲。

引歌駕馭著鷹盤旋在殿宇之上，看見了相擁而泣的兩人。她抓住了鷹的脖子，鷹受刺激一頭向著地面撞去。引歌拽著它的脖子，安然落地。看著癱倒在地的鷹，引歌皺眉。還是不行就這樣一會兒就掛了，虧得這只鷹看上去那么雄壯。

引歌抬腳走上石階，遠遠的喊了一聲，“爹——”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別哭了，歌兒回來了。”

“軒，我決定了，讓歌兒走。”她說著掩袖遮臉，淚洶涌。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做這個決定，撕心裂肺也不悔。

引歌把玩著手上的劍，“爹，今天我發現了‘鬼雨’還可以發出聲音，鷹聽了……”找不到好的詞形容，想了半天，自己倒先笑了，上氣不接下氣。“鷹聽了會頭暈。”

軒望著她，慈愛的伸手，“歌兒，過來，把這個吃下。”

引歌不疑有他，抓起了他手心的蓮子，一口吞下，也沒嚼。雪蓮的蓮子她吃過了很多，也不介意多一顆。清幽再也忍不住回過身，抱住了她。“歌兒，此去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你會遇見很多人，在那里，你有你要過的歷練，娘不能陪在你身邊。……”

此去，去哪里？引歌傻了。一道閃電而過，引歌直覺好像有什么在抽著她的靈魂。手中的‘鬼雨’發出一聲悲鳴。

她聽見爹在喊，聲音模糊，斷斷續續，“歌兒，一定要去……找到千魅蓮。”

她的身子軟軟倒下。軒一手扶著她一手扶住了清幽。從今始，九霄將會更加死寂沉沉。兩人站在冰棺之前，看著棺中毫無生氣的愛女。

“清幽，不要擔心，歌兒不會有事。有你有我教她的，保命綽綽有余。等她找到千魅蓮，我們就能見到她了。你要相信歌兒。”

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笑，歌兒，娘已經開始思念，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