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走的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

讀這首詩的時候那時自己有多大？十七或是十八？噢，應該是十八，因為讀它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個在校的大學生了。剛剛上大一，也剛剛認識了張依麗，這一點自己記得還是很清楚的。當然了，那個時候的自己對于這首詩的理解并不如現在這般深刻，也不很透徹。可雖不深刻透徹吧，但也是有理解的，不然，也不會把這詩句牢牢地記到今天了。只是那時的理解一定是淺而薄的，甚至于把那些走的最急的時光理解成為看了一部好電影，或者是吃了一頓好飯什么的。

“時間都去哪了？”

這是一句眼下很是流行的歌詞，據說已經俗氣到了大街小巷上人人都在那里自問自答著，可是在李豐看來，這分明倒更像是一句極是無奈的感概，對人生，對人世，也對自己。是啊，時間都去哪了呢，不知不覺地，怎么忽然之間人就老了呢。是啊是啊，真的是老了，這一點你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的，雖說自己才不過三十歲，但的確是老了，因為你看，自己的心已經死了。因為你看，自己都開始直面起同齡人的死亡了。說實話，在直面這起張依麗的離奇死亡之前，這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死，天啊！這離自己該是多么遙遠的事情呀，簡直就是遙不可及）。所以直到張依麗都已經死去了，這才恍然明白了世事的無情，這才忽然覺出了，自己對于那個死者，原來還有著那么多虧欠不曾償還，還有著那么多的來不急……

也正是因為張依麗的死，李豐忽然就想到了姥姥，姥姥可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這樣的一位老人，就是再健康，她也已是風燭殘年了，是隨時都要離大家而去的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自己最最疼愛的那個人是張依麗，那么姥姥就是那個最最疼愛自己的人，可問題是，現在的自己又該以什么樣的面目去見姥姥呢？既便是有那么一天，就是說姥姥不在了的那一天，自己又該怎樣地去面對姥姥的在天之靈呢？針對于那個家族，自己，不，還有自己的媽媽，犯下了那么多的錯誤，給予了那個家族那么多的污辱和傷害，姥姥真的會原諒自己嗎？好，既便是姥姥原諒了，那么別人呢，舅舅舅媽們呢，他們也會原諒嗎？好，既便他們也原諒了，那么自己呢，自己也能原諒自己嗎？

錢倒是常常寄去的，因為現在的自己也總算是有了一些錢了，有了那個孝順的能力了。另外，也只有把錢寄去了，自己的心里才好受些，沒法子親自為您老去買您的那些個喜愛，只能是您老自己去買了。可問題是那些錢姥姥真的在花嗎？問題是，錢真的能解決他們之間的那些個因心傷而出現的裂痕嗎？

好好回憶一下吧，靜下心來，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閉上眼睛，就像是在看一部黑白的老電影一樣，從自己那剛有記憶的童年時代開始演播，一直演播到現在。于是李豐看到了，其實那些個時候才是自己人生最最美好的時光，對，就是在和姥姥一起生活的時候。就是在大學一年級，認識喬依麗并和喬依麗在一起的那些個貧窮卻又是快樂的時候。那些個時候真的是好，好的讓現在的自己都舍不得去回憶了，就如同一個孩子，不舍得一下著去吃完他喜歡的零食一樣。

同樣是在現在看來，那個時候的自己，既擁有著慈祥的姥姥的呵護，又擁有著美麗的張依麗的愛情，難道不是個很幸福的，很讓他人羨慕的孩子嗎？那么為什么，這些個屬于自己的幸福又都讓自己給親手毀掉了呢？倒底是性格呢，還是命，或者是別的什么，看來也只有天知道了。

奇怪的是自己在那些擁有幸福的日子里，為什么總是把日子過得匆匆忙忙的，于是便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更重要的是也不懂福。可是自己倒底是在忙什么呢？忙著去感恩？或者說忙著去報仇？小學中學直至到大學。在自己走過和這些個路上，其實有很多人都記住了自己的靦腆，自己的好看，以及自己的多愁，可是自己又記住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