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宮（二）

這幾人一路上也沒有說什么，只聽御花園內蟬鳴蛙鼓，倒是沒了夜風，四下里一片沉寂，不同的花在不同的角落里幽幽地注視著眾人。

大概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只見一座宮殿佇立在眾人眼前，金碧輝煌，燦爛奪目，高高的朱紅柱拔地而起，聳立在這蒼茫夜色中。抬頭一看，那檜木牌匾上赫然是三個蒼勁有力鍍金大字：滄瀾宮，在牌匾的右下角，三個截然不同的娟秀小字：蒼霽噬。

“這牌匾是……新立的？”盧皖盈疑道，看那檜木還散發著動人的香氣，再看那皇家象征的朱紅色，不由悄聲嘆道。滄洛流聽了這問題，轉臉不去看那牌匾，低聲道：“這滄瀾宮三字是皇上寫的，至于皇上的名諱，卻仿佛是一個女子的字跡。”

“想來也是蕭姑娘的，”趙明旭接口道，“這宮里得寵的敢直呼皇上名諱的，除了蕭姑娘還能有誰？”

滄洛流卻輕笑幾聲，沒有作答。

進入了那滄瀾宮，除了滄洛流個個都驚呆了。這滄瀾宮建造龐大，氣勢恢弘，雕梁畫棟鱗次櫛，琳宮綽約，桂殿巍峨，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游廊曲橋，玉欄繞砌，一派閑適幽雅景色。

“這……只是一個宮殿么？”盧皖盈有些愕然，看向面不改色的滄洛流，“沒想到皇上這么寵愛姐姐。”

滄洛流面不改色，帶著自己的侍女緩緩走向自己居住的大殿，道：“瀧妹妹帶梨丫進來吧，旭妹妹和盈妹妹也一并進來好了。”說著，她轉臉對貼身的侍女道：“馥兒，你去拿些金瘡藥來，或者云南白藥也好。”

說完，她便帶著另外三人走進了大殿。一入殿，赫然是桌椅滿堂，顯是接見嬪妃的地方，轉入后室，卻是用餐的地方，再轉幾個彎，這才到了寢室，寢室里屏風佇立，隔開了浴桶與床榻。

盧皖盈等人見了這房內的擺設，雖覺滄洛流不受寵，但仍有這么多寶貝隨處擺放，心里也有些嫉妒。

這房中散發著檜木的清香，藍瓷琺瑯赤血紅珊瑚盆栽靜靜地擱在肖楠木擺架上，幾棵翠玉白菜在燭火的照耀下青翠欲滴，仿佛要滴出汁來。至于玉如意、青花瓷，更是數不勝數，隨處可見。這一屋子下來，金銀古玩卻是隨處可見。

“這些東西都是封為貴妃時賞下來的，若是妹妹喜歡大可以拿走。”滄洛流坐在紅木桌邊的矮椅上淡淡開口，見盧皖盈、趙明旭和瀧洺笙臉上都是訝異和羨慕，心里不由一聲暗嘆。

這時，卻見盧皖盈停在那香枝木打制的多寶格前，注視著那花紋。那多寶格上布滿了淺黃的木紋，行云流水，散出淡淡地香。她低嘆一聲：“姐姐真是幸運，這多寶格還真是極品。”

說著，她又轉身去看滄洛流的書桌。

原先在謝芙殿她便有吟詩作畫的習慣，只是礙于采女的身份沒有好的筆墨紙硯，顏料也沒有一點，所以一直是在盧皖盈的落菊殿內作畫。這下到了滄瀾宮，想來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筆墨紙硯、顏料必定也是上等的。

盧皖盈這般想著，垂頭去看滄洛流書桌上的畫。

紙是宣紙中一種比較厚實的玉版宣，筆墨都擱在了一邊了，浸染了墨色也不好去辨認。那畫中一個女子低垂著頭，素衣素顏，卻看不清面目；她垂著眼伸手想要折那牡丹，卻猶豫許久；那牡丹嬌滴滴地綻放，卻又有些壓抑。這一幅畫，除了那牡丹用了稍艷的顏色，其他卻是用墨草草勾過。再看那畫的右上角寫著一首《天仙子》*，曰：

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后期空記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盧皖盈有些疑惑，看向滄洛流，見她垂著眼瞼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瀧洺笙和趙明旭正打量著屋內的裝飾，也不好問這詞和畫的緣由。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馥兒走進來，垂首恭敬道：“貴妃娘娘，梨丫已經上好藥了。”

瀧洺笙聽了，笑道：“那好，我便先走了。”說著她對滄洛流微微一揖，轉身向門口走去。盧皖盈和趙明旭見了，想著自己二人呆在這兒也不好，便也告退。

滄洛流聽了并無反應，只是坐在那兒，垂著眼瞼不知想些什么。

盧皖盈走前看了她一眼，見她依舊是那副石雕樣，心底冒出一絲疑惑。

*

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后期空記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為張先的《天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