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笙微微搖頭，目光不曾離開屋內人兒一分，“朕自有安排，常思，你先回宮，今日之事不許與人提起。”

常思點頭退下，走開幾步之后抬頭望向那注視著人間悲歡離合千萬載的一輪明月之上，思緒回到四年前。

那一年，剛繼位不久的皇帝不顧大臣反對執意迎娶了一位民間女子。

可是那一晚的坤翼宮紅燭泣淚，劍花紛飛，他和一眾侍衛卻因皇帝之令不得入內，只能心急如焚地透過門縫看著屋里的皇帝和皇后拔劍相向。

突然，皇帝手中的佩劍頹然落下，一絲凌厲劃過，霎那間，咽喉處劍鋒尖銳，鋒芒凜寒，仿佛只要再動一分，那劍尖就會毫不留情刺穿他的喉嚨。



“瓔珞，你我真要如此？”皇帝沙啞沉吟，無盡蒼涼。



而對面之人，正是他付盡一切代價迎娶的皇后，他愛了一生的女子，此刻，正用劍指著他的喉嚨。



“顏碧笙，我早已立誓要殺了你為阿爹報仇，難道忘了么？今夜就是你的死期！”皇后淡澈的眸中沉淀著哀傷的笑意。



“原來……你答應與我成婚，就是了這一刻，瓔珞，難道真的無法補償了么？”皇帝緩緩閉上眼眸，最后的視線掠向翼影柄尾微動的碧月玉石。



“顏碧笙，四百八十一條人命，你要怎么補償？”皇后倏然狂笑出聲，笑聲有如子規啼血，聲聲凄涼，眼角隱藏著的是連她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淚光，“不管今天你是真心服輸，還是有意讓我，一切都將結束了，結束了……”



“瓔珞，若可以，我愿給你一切，甚至是我的生命，但是……大顏百姓現在不能沒有我。”皇帝微啟薄唇，表情清淡恍若柔和月色，心底排山倒海的傷痛被盡數掩埋在一面平靜之下。



“顏碧笙，當初你殘殺與非山莊數百條人命的時候，怎么沒有想過不能？！啊？！你忘得了，可我卻忘不了，那些夜夜如鬼魅般糾纏著我夜不能寐的冤魂，你連阿爹、大師兄和二師姐都不要了，為什么，為什么……偏偏要留下我，為什么……”



看著皇帝喉間一道被劍尖劃出的殷紅，皇后唇色蒼涼如冰，隨翼影落下的，還有滿眼滂沱的淚。



“瓔珞，有些事情，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請給我五年時間，彼時，不用你動手，我顏碧笙，也定將性命以雙手奉上。”皇帝伸出手，蒼白的指尖努力想要觸及那一方熟悉的溫熱，奈何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惟有死亡，才能跨越。

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一言一語，你曾說過你愛我，可結果呢？殺掉所有我愛的人，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腕下一沉，皇后用翼影在地上劃出凄厲的呲響。



“瓔珞，我的心，這里，從來沒有變過。若是不信，我便以天地盟誓，以日月盟誓，以江山盟誓……以顏氏王朝盟誓，五年之后，必是我葬身之日。”皇帝撫著心口垂下雙眸，視線落向翼影，那是他送給她的及笄之禮，與他的羽鏡合為雌雄雙劍，天下無雙。



柄尾掛有一對碧月玉石，通透皎潔，背后隱約有字，那是他親手刻上的誓言，“生死”與“不離”。



皇后指間緊攥，渾身顫栗，嘴角卻噙著一絲他常思看不明白的笑意，“呵，好一個以江山盟誓，我就再給你五年時間，在這五年里，你欠我的人命血債，就由這顏氏江山的子民來償還，如何？”



“隨你所意。”皇帝輕嘆。



“不過，”皇后湊近，蒼白的指尖緩緩觸上皇帝的頸項，笑容繾綣，眼眶中閃爍的淚光，如同匯聚了日月精華般的明亮，“除了那些，今天，你還要給我一樣東西，你最珍貴的東西……”



鮮血隨之落下，滴在皇后的喜鞋上，漸漸暈入血色緞面，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