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夫人卻是有些暗自惱怒,本想這北靜王府來送禮,必定是看元春榮封賢德妃,心中好生得意,不想竟是百般的稱贊黛玉,心下的不悅可想而知。
況且這嬤嬤說話,莫不是說自己的大女兒也比不得這林黛玉了嗎?殊不知,那賴嬤嬤說此話,便已將眾人神色望進眼底,不著痕跡的冷笑一聲。
沒有理會眾人的神色各異,賈母仍是笑道:“托太妃福氣,咱們家的幾個孩子不過略比常人齊整些,頭臉干凈些,嬤嬤謬贊了。”
那嬤嬤掃視了一眼盛裝艷麗的寶釵,卻是不動聲色的淡淡一笑,回身讓身邊的嬤嬤捧了禮單上來,笑道:“這些禮物全是我們太妃挑選出來的,一份份的簽封,給賈府的姑娘。每一份都寫了姑娘們的名諱。原也不值什么,權當是姑娘們打賞之物罷了。”
賈母連聲說不敢當,命鳳姐兒上前接過了那禮單,鳳姐兒掃眼看了一下那禮單,登時怔了怔,卻仍是不動生色的謝過了那些嬤嬤,退至賈母身側。
那賴嬤嬤看著黛玉略顯單薄的身子,憐愛之情滿溢,道:“太妃要奴才轉告姑娘,如今林公和夫人已經逝去,還請姑娘節哀。”
黛玉淡淡清愁縈繞眉間,眼中淚光點點,起身道:“多謝太妃嬤嬤關心,黛玉如今一切安好。”
那賴嬤嬤點了點頭,又道:“姑娘住在這府中,有老太太疼惜太妃也盡放心。只姑娘若有空閑,也到咱們王府走動走動,太妃和林夫人舊年相識,也極為盼望見到姑娘的。”
那寶釵聞聽登時抬高了低垂的頭顱,審視的目光緊盯著黛玉看,似乎要好生的打量一番黛玉。
感覺到屋內的靜謐和四面八方投注過來的眼神,黛玉有些無奈的心中一嘆,卻只是淡淡一笑,道:“多謝太妃抬愛。”
身處深院之中,不能萬事隨己,更何況,北靜王府是皇室宗親府邸,她不想去,不想與那些權貴沾惹什么關系。賴嬤嬤更是贊賞的點了點頭,果然是個極好的女兒家。
賴嬤嬤又陪著賈母說笑一番,末了便起身道:“太妃還等著奴才回去回稟差事,竟是不打擾老太太和姑娘們了。”賈母連說不敢,忙要讓鳳姐兒送了那賴嬤嬤出門去。
賈母看著她離開,登時心下有些暗沉,不明白這北靜太妃今日是何心思,接過鳳姐兒遞過來的禮單,心中疑惑更為深重,不由得有些擔憂。
迎春三姐妹皆是一樣東西,獨獨黛玉厚了她們半分的東西,暗嘆一聲,便笑道:“這些是北靜太妃的心意,你們各自拿回去便是。”
那王夫人掃過禮單,登時面上一凜,脫口道:“因何沒有寶丫頭的東西的?”那寶釵聞聽面上登時一陣紅透的尷尬,卻又無可奈何阻止王夫人的話語。
賈母淡淡掃了她們一眼,指著手中的禮單,道:“北靜太妃一份份的簽封好了,你這話倒是問誰的?太妃賞賜本是極大的恩惠,何用來質疑的?更何況,太妃給的是我們賈家的姑娘。”
那賴嬤嬤聲聲說是給賈府姑娘送禮,三春是賈府的姑娘,黛玉是賈府嫡親的后裔,自然是賈府之人,倒不知道那薛家姑娘何曾是賈家的人了?
瞥眼瞧著寶釵今日的盛裝,全然不付平日里的素淡,不由得冷笑一聲,也罷,既然她們不滿足于金玉良緣,也正遂了她的心思,早早的找個人家嫁出去便是。
王夫人自悔失言,瞧著寶釵面上的尷尬之色,忙又笑道:“媳婦原也不是質疑,只是有些疑惑,畢竟這么多的東西,偏偏是大姑娘的厚了一份不止,不免有些不明白罷了。”
黛玉聽了不由的一怔,她原也沒有看到那份禮單,如今聽王夫人說起,走至賈母身旁,亦是相同的疑惑,掃過寶釵艷羨的眸色,登時嘆了一口氣,原想清靜的日子,只怕是不會有了。
賈母拍著黛玉小手,將禮單放在她手中,道:“既然是太妃厚愛,玉兒就拿著便是,來日里咱們也該登門道謝才是。”
黛玉聽了沒有答言,只吩咐身邊的雪雁和紫鵑拿過賈母遞過來的禮單,道福離開,徑自回到了紫晴軒。
想要清凈的日子,只怕日后是不會有了,回到紫晴軒,黛玉下了紗屜,吩咐紫鵑領著婆子丫頭子將綢緞布匹送一些與園內各處,便坐在碧紗窗下,望著窗外桃花飄落,毛桃盡顯,怔然出神。
雪雁整理著那些東西,無非就是一些兒硯臺,筆墨,進上宮緞宮花,數珠,紈扇,時令藥品玩物,卻一色皆是應著黛玉如今守孝的顏色樣式,不曾有絲毫的逾越。只這一看,雪雁更為贊嘆北靜太妃的用心。
忽而看到一個紫檀鏤刻芙蓉花枝的小巧妝盒,外面一把精致的黃金小鎖緊緊鎖著,雪雁左右看了看,道:“姑娘,過來瞧瞧這個妝盒,奴婢倒是不知這個是做什么的?”
黛玉怔了怔,起身走至那圓桌旁邊,看著那妝盒,不由得緊蹙煙眉,這個妝盒方才的禮單上面并沒有,不由得更為疑惑不已。
拿起妝盒上的小小鑰匙,猶豫許久,方才打開,看著里面的東西,黛玉呆了呆,一旁的雪雁亦是不由得呆住了,脫口道:“姑娘,這。”
紫檀妝盒之中裝著一只玉鐲,一枝鳳凰釵。雕刻山水的玉鐲,通體透亮,似有水波流淌,隱隱透出瑩潤光澤。
那枝白玉鳳凰釵,更為耀眼,一鳳一凰振翅似飛,鳳凰身是一整塊玉雕琢出來,顯得愈加的彌足珍貴。鳳凰相依相望似有無限深情,宛如纏頸鴛鴦。墨玉為眸,晶亮湛然,睥睨云端之上。
口銜碧玉垂珠流蘇,整個鳳凰釵,流光泛彩,纖手托起,趁著窗外光芒,更是圍繞其上一層柔和光暈,似是帶著祥瑞之氣,柔和之光。
凝望著這兩件東西,黛玉有些不明白北靜太妃的意思,這樣的東西世所難尋,不知道北靜太妃這樣神神秘秘的送與自己,到底是何等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