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雪雁說什么,黛玉已經閃身進了屋內,依靠著雕花槅窗,嗚咽淚下,抽抽噎噎壓低了嗓音。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就算是有深情厚誼又如何,不過是勞燕分飛,亦或者以死明志罷了。
沒有拭去臉上淚痕,任由淚珠囂張的爬滿整個臉頰,恣意的哭一次,徹底斷了這些年的情分,最后一次為寶玉而哭,哭過了,日后他們不過就是沒有血緣的‘兄妹’罷了。
許久之后,直到哭的頭昏昏的,黛玉方才止住哭泣,拿出腰封上的錦帕擦拭掉淚水,回身瞧時,卻是看到雪雁滿是擔憂的立在門邊。
黛玉勉強一笑,卻是沒有說話,只拿過雪雁遞過來溫熱毛巾擦拭著嬌顏,略略平了抽噎哽咽之聲,便打開妝奩重新梳妝打扮,從不用脂粉的玉顏上,抹上一層薄薄胭脂,遮住了哭泣過的痕跡。
方才安置妥當,卻又聽到一陣吵嚷,雪雁側耳細聽,道:“姑娘,好似是四姑娘身邊入畫的聲音。”
聽得黛玉怔怔一愣,亦是起身細細聽著,果然似入畫的聲音,更有那周瑞家拔高的聲音,不由得更是心中煩悶,嬌潤的小臉上有一瞬間的冷凝,扶著雪雁的手往門外走去。
雪雁愣愣的看著黛玉,急忙扶著黛玉往軒外走去,方才到了門邊,就看到紫鵑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到黛玉和雪雁,紫鵑不由得怔了怔,急忙上前扶著黛玉,道:“姑娘你怎么出來了?”
黛玉抬眼看了紫鵑一眼,沒有過多的言語,任由紫鵑扶著,卻是腳步不停的往門外走去。
到得大院之中,轉過紫檀大理石屏風,便看到惜春冷漠厭惡的看著周瑞家的,而惜春身邊的入畫卻是扶著惜春的小手,亦是相同的瞪視著那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瞥眼間瞧見黛玉過來,不由得更是暗自焦急,上前陪笑道:“可是打擾了姑娘休息的?”
說著假意斥責了一番身后的婆子,道:“誰讓你們這般吵嚷不休的,如今不但打碎了四姑娘手里的花瓶,更是吵醒了林姑娘,若是讓老太太知曉,瞧皮不揭了你們的。”
話語之中滿滿自得的狠毒,讓那幾個抬物什的婆子皆不敢言語,只得低聲告饒,更是走至黛玉和惜春姐妹跟前賠禮作揖。
黛玉淡淡看了她們一眼,垂首望著地上碎了許多塊的定窯白瓷瓶,一枝桃花碎落地上,被白瓷瓶壓的花枝殘敗,望向惜春柔聲問道:“四妹妹可有傷著?”
惜春看到黛玉過來,面上有一瞬間的柔和,走至黛玉跟前,道:“姐姐放心,惜春無事,就是讓幾個自命不凡的擾了興致。”
本來是興致極高的捧著花瓶走進來,迎面便讓那些婆子給撞了個趔趄,差點跌倒,倒是入畫急忙扶住了惜春,手中的白瓷瓶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惜春直言不諱的話冷漠言語,讓周瑞家的登時臉上紫漲,握了握手掌,卻是不能說什么,只道:“原也不是刻意碰觸到姑娘,咱們也是奉了太太的命,還請姑娘見諒才是。”惜春倨傲的撇過嬌顏,不屑搭理她。
黛玉看那周瑞家的紫漲面容,面上更是夾雜著一絲極力壓制的不耐,心中冷笑一聲,淡淡開口道:“周嫂子也是舅母身邊的老人兒了,做事也該有些分寸,雖然是舅母吩咐你來搬動物什,可也該小心一些住在這里的人,不是嗎?”
仗著是王夫人的陪房,每每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對待底下的丫頭子非打即罵。如今撞到了惜春,卻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臉上神情反倒是覺得她們礙事一般。
那周瑞家的被黛玉一番話說的臉上乍青乍白,不由得心里更是揚起三分怒氣,素日里她在王夫人那里誰人不是巴結著的?
偏生到了黛玉這里,百般的碰釘子。先是前些年的宮花事情,讓她顏面掃地,到如今又這般牙尖嘴利的數落她,不過就是一個寄居賈府的孤女罷了,自己何曾能忍受的?
瞧著黛玉和聞訊趕來的迎春探春,還有怒氣難平的惜春,不得不按下心中怒氣,陪笑道:“瞧瞧姑娘說的,好似奴才不懂得規矩禮儀一般。奴才也是奉了太太的命,讓這些粗使婆子搬了寶姑娘的東西進院子,若是擾了姑娘們的清凈,奴才甘愿去太太那里受罰。”
黛玉冷冷的看著周瑞家言不由衷的言語,眼底的不屑更是讓黛玉看得分明,心里揚起一抹孤傲薄怒,冷聲道:“既然是舅母吩咐周嫂子的事情,我們也無可置喙。”
黛玉一句話說出口,那周瑞家的臉上登時揚起光彩來,只差沒有趾高氣昂的直起頭來,黛玉冷笑一聲,話鋒一轉,冷冷地道:“但是,周嫂子,你且記著,今日只是瓶子碎掉,四妹妹寬宏大量不予你計較。若是不小心傷著了四妹妹,只怕到時候連舅母也無法在老太太那里為你說情。”
那周瑞家的心中更為憤怒,緊握的雙手青筋突起,卻又羞惱的不知如何是好。
探春瞧著周瑞家的面上過不去,急忙上前拉過黛玉和惜春,道:“林姐姐,四妹妹,你們就大人大量原諒周嫂子了,讓她們給四妹妹陪個不是便是。若是驚動了老太太,如今她正和太太忙亂著,豈不是又去添了亂子的?咱們姐妹回屋吧。”
瞥見探春欲息事寧人的模樣,黛玉和惜春相看一眼,卻是無言相對,那周瑞家的極為感激探春出來解圍,聽探春話語之中似有提醒執意,那周瑞家的登時心下一驚。
若是讓賈母知曉,只怕依著對她們姐妹幾人的疼惜,雖有王夫人的面子,但是終究挨板子是少不了的,便順著臺階下,急忙領著那幾個婆子躬身作揖道:“給姑娘們賠不是了,請姑娘們見諒。”
“呦,這是怎么了?”話音甫落,大理石屏風后面便轉出了寶釵的身影,扶著鶯兒的手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