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怎么了？還有一點忙，不過快好了。”孟斛的聲音在嘈雜的談話聲中傳了過來。

“孟斛，你華瑞小區那個房子還在嗎？”想了片刻后，我問道。

華瑞小區是一個九十年代的舊小區，是孟斛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后來孟家搬到另一個大型的小區后，這個房子便空置了下來，也成了我和孟斛經常約會的地方。

“還在，都好久沒人進去過了，肯定都結滿蜘蛛網了?！泵硝坪跻苍诨貞浿谢卮鹬?。

“鑰匙我還留著，我過去打掃一下，你下班后就過來吧，我做好飯等你！”話一完，我趕緊掛斷了電話，怕自己好不容易積累的勇氣又松泄了。

我不敢再回家去，不知道是害怕一回到家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煙消云散了，還是害怕回去在那個家里留下什么蛛絲馬跡。

去商場買了給自己和孟斛分別買了幾件衣服，再到菜市去買了點菜，便打了個車往華瑞小區趕去。

華瑞小區和幾年前一樣，什么都沒改變，原本黑色的鐵門已經銹跡斑斑，看門的還是那個一整天掛著微笑的慈祥老頭，他似乎還記得我，我進門時不僅沒讓我登記，還沖我打了一個招呼。

進門便是一個直徑大概三十米左右的小院子，院子旁邊是繁茂的黃果樹，也許是因為年代太久的關系，樹蔭已經完全可以遮住整個院子，甚至樹干都延伸到三四樓的地方，不過并沒有影響在這里居住的人們，反倒有很多人把凳子搬到自家陽臺上，和院子下面的人邊吼邊對話。此時院子里正是一個個拿著蒲扇的老人，有的正在喝著自己隨身攜帶的一盅濃茶，有的拿了一個折疊小桌子在樹蔭下打起了牌。

孟斛的家在進門右手邊的一個單位里，這個單元一共有六層樓，而孟斛的家在最頂樓。順著狹窄的水泥地樓梯，我熟練的走到了樓上，五樓葉婆婆栓在門口的德牧小黑似乎還記得我，沖我搖著尾巴打著招呼。

我想起剛開始來這里的時候，葉婆婆也是這樣，喜歡把小黑栓在門口，我和孟斛猜測可能是家里太窄了，放不下小黑，也有可能是葉婆婆一個老人住在家里害怕，只好把小黑放在門口守著。不管出于哪一種原因，我們都不好意思去提醒葉婆婆把狗帶進去。剛開始我看著就害怕，都不敢一個人上去，每次上樓都必須孟斛陪我，有時候一個人上去的時候，我到了四樓就開始大喊葉婆婆的名字，等葉婆婆出來拉著小黑的時候我才敢上去。

后來，大概葉婆婆看我可憐，專門把小黑帶到樓上和我們玩，一來二去，和小黑的感情也好了起來。

“小奚，好久沒來啦？”葉婆婆突然從門口探出一個頭向我打著招呼。

“葉婆婆，您身體還好嗎？”我走過去，摸了摸小黑的頭，向葉婆婆打著招呼。

“好著呢！一會兒收拾完了就下來，我女兒剛從老家給我帶了一桶豆腐乳，你拿個碗下來乘點，可香啦！”葉婆婆也彎腰下來，撫摸著小黑的肚子，微笑著對我說道。

“好的，我這就上去收拾，葉婆婆再見！”打完招呼，我便上了樓，用鑰匙打開了門。

剛打開門，一股灰塵伴著蜘蛛和老鼠的味道就充斥進我的鼻子，我重重的咳了幾下，咳到最后又開始干嘔起來。在門口呆了幾分鐘，還是忍住不適感，走進了那件名字叫做回憶的屋子。

進門便是個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間，一個布滿灰塵的桌子上還凌亂的擺著幾個碗筷，房間的右手邊本來是一個長約六七米、寬一兩米的小陽臺，因為房間太窄，所有最后被改成了廚房。我順著桌子旁邊的小門走了進去，門框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蜘蛛網，進去之后，是一個小型的客廳，一個大概能容三人坐的咖啡色沙發，沙發對面是一個黑色的老式電視，沙發右邊是一個雙人床。孟媽媽走得早，孟斛和孟爸爸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互相攙扶著走過來的。

門的左手邊有一個木質的梯子，梯子延伸到一個約一米大小的正方形洞里，我走到梯子上，用手扶著梯子，小心翼翼得爬了上去。這是我最愛的地方，也是孟斛最喜歡的地方，這是孟家最寬敞的天臺，從這里看下去，是一條條繁華的街道，天臺正下方，是一條專門賣鮮花的街道，雖然隔了六七層，香味還是順著風飄了上來。以前我總是打趣道，不花錢也能聞便所有鮮花的味道，真不是一般的劃算。這個時候孟斛總是會摸摸我的頭，說下去給我買上來慢慢聞，我總會罵他有便宜都不會占。

今天，香味依舊，有淡淡的玫瑰花香，還有清新的百合香，其他的花我都不認識，只能聞出這兩種，混合在一起時，又成就了一種新的味道。

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貪玩埋著頭看向樓下時，孟斛緊張的抓著我肩膀的無奈臉龐，在天臺上深思恍惚了一會兒，我便下樓開始整理起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是頂樓，陽光比較充足，倒沒有發霉的味道。

我從廁所拿出一個瓷盆，還好，還有水和天然氣，我隨便找了一個毛巾出來，便開始到處擦拭，剛擦一個桌子，一盆清水已經變成了深黑色。屋里沒有空調，沒忙幾分鐘，我便熱得汗水直流。

咚咚咚！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葉婆婆？”我開門看著拿著一個瓷碗，滿臉皺紋擠出了一個最可愛的笑的葉婆婆。

“小奚，你看婆婆給你拿的豆腐乳，這可是全手工做的，可好吃了！”看著葉婆婆一臉的熱情，想著滿屋的灰塵，我實在思索不出可以把吃的放在哪里。

“葉婆婆，你看，家里都找不到地方放?！蔽医K是非常狼狽的側身，指著家里的一片狼藉說道。

“你們是多久沒來了，都臟成這樣了。”說著葉婆婆把碗遞給我，自顧自的走了進去，拿起桌子旁的掃帚，打掃了起來。

“葉婆婆，你干嘛！”我趕緊搶過掃帚說道。

“幫你打掃呀，看你細皮嫩肉的就不是做家務的料，看你葉婆婆給你表演一下，半個小時就可以給你換個地方?！闭f著葉婆婆再次拿起掃帚掃起來。

“葉婆婆，我怎么能讓您老人家幫我打掃呢！”我一只手拿著瓷碗，一只手準備再去搶婆婆手里的掃帚。

“小奚，才多久沒見呢，你就忘了呀！當初你不會做飯，也是下樓請婆婆出山教你做，你不會疊襯衣，也是拿下來讓婆婆教你。你不在的時候，小孟也經常買菜到我家，一邊看著我做一邊學，每次都說是小羽最喜歡吃的，什么一定要學會之類的，聽得我這把老骨頭耳朵都起繭了。我女兒他們都在外面工作，一年都回不來幾回，那段時間老伴一走，我都不知道我該怎么生活了，每天整晚整晚看著空蕩蕩的床睡不著，還好你們經常找些事來讓我做，才讓我生活有了起色，我可把你們當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了，那段時間我整天都在想你們什么時候結婚，告訴你，婆婆可是把你們的結婚禮物都準備好了。你再見外婆婆我可不高興了！”葉婆婆一邊埋著頭細心得掃過每一個角落，嘴里一邊念叨著。

“葉婆婆......”我走過去挽起她的手臂，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終于，我也沒有阻止葉婆婆的幫忙，我把豆腐乳先拿下去暫放在她家，然后挽起袖子和葉婆婆一起忙了起來。

接近七八點的時候，終于忙完了。看著煥然一新的家，對葉婆婆的感謝不言而喻。

收拾完后，我便到廚房洗菜做飯，當然，我只是幫廚，主廚還是我親愛的葉婆婆，十多分鐘，青椒肉絲，番茄炒蛋，涼拌折耳根，蘑菇肉片湯便香噴噴的在桌上冒著熱氣。

“葉婆婆，我們先吃吧！孟斛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呢！”我把飯遞給葉婆婆，說道。

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倒可以再等等孟斛，但是看著忙了一下午的葉婆婆，我還真怕把她老人家餓著。

“小孟怎么還不回來？小奚，你可得管著他，以前我老伴，可是大半輩子都沒晚回家過，就算有事，也必須先回來把飯吃了才準出去?！逼牌乓荒橋湴恋媒虒е?。

“婆婆，看不出來你還這么強勢呢？佩服佩服！”我舉起雙手打趣道。

一頓飯，都在葉婆婆的“教導”中度過。

吃了飯后，葉婆婆搶著把碗收進廚房洗了起來，知道搶不過她，我只好在旁邊擦起碗來。

在沙發上聊到十點多，葉婆婆終于抵擋不住睡意，一臉疲憊的下了樓，臨走時還不忘提醒我明天帶孟斛下去看看她。

看著這樣一個熱情可愛的老人，我心里溫暖不已。

葉婆婆走后，我拿起遙控器，漫無目的得按著頻道，不知道按了多久，門鈴終于響了起來。

我半跑著沖到門口，打開門，撲進了那個想念已久的懷抱。

“小羽.....”他的聲音帶著沙啞的疲憊，但里面有著一股和我一樣的幸福和欣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