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反趴著，手上抓一把是蓬松的刺寒。

撐起身子覆蓋一身東西樹漿般滾落我的發，踉蹌地站起，寒氣已經侵入我的骨堵塞我的鼻，我微張兩唇，用口深呼吸。

踩一腳是凝脂的軟滑，我赤著腳沾著泥摩擦出了血紅，出現在這陌生的地方，顯然是我自己走來的。

“雪兒……我的雪兒，你終是回來尋為夫了。”

我聽見了，不，這聲音滾在我的腦里而不是穿入我的耳膜。一團氤氳的水霧從我脖子兩側悠悠地漫向前方，在我身前打個轉彎，環接在一起，似乎把我摟入懷里。

“雪兒，你來看我，是原諒為夫了嗎？”

我閉上眼，忘了自己是聾子捂上耳，秀發蓬亂沾掛著潔白的瓣像個瘋婆子，嘴里喊著：“我什么也聽不見我什么也聽不見，對不起我夢游了，不該驚擾了你，我這就走，馬上就走。”

“雪兒，你要走……是啊，如果當初你也是自己醒來，如果撿到你的人不是我，或許你也不會有那樣的下場。你看如今，冰冷的我再也不能為你捂一朵梅，你鬢上掛著別人給的寵愛，世間還有誰如我一般舍得傷害你，用你的痛作為記號留下自己的印子。”

他說完，那股氣轟暖把我環得更緊，似有鬢發在我額角摩擦，每一個字都刻在我的腦里，融進去，在刻下一個。我驚悚地戰栗起來，齒貝打磨顫抖地說：“你……你……你認錯人了……我出來賣彩票路過而已，這不是別人給的頭飾，是我瘋癲時摔倒沾上的污穢，我就是一個失聰瘋子，幻想中了博彩能一輩子無憂。我保證以后不會在做白日夢了。你放了我吧。”

“我怎么會認錯，你是我在皚皚雪下捧起的傷蝶，殺了天下獨一無二的角頭獸給你治愈，砸了刺痛你的三吊虎骨琴，你是我撒謊自私留下的妻子，是我噴血惡意送走的愛人，我怎么會認錯。”

“我可憐的雪兒，沒了我那人是不是沒有傳奇中那般待你好。那么如此，如果還有來生，你還會選擇相信謊言愛我嗎？”

我急忙點頭，愛愛愛連說了三個，前世今生來世，只要他現在放了我，只要讓我活著離開，讓我愛誰都無所謂，我只想活著離開。

“雪兒，你還是那么活潑，真好……”

他說完最后一句，我猛地睜開眼，暖霧沒有在我身上留下半點氣息，我打轉尋找那東西的影子，發現這一林子的梅都開了。

這兒是“一里沒”，雪夫人與她丈夫相許相守的地方，我赤著腳不知闖了多少紅燈幾里路的走來這兒遇鬼，看來我真是中邪了。

既然是一片林，自然沒我想的這么好出去，加上夜半出行沒有照明，摸索著樹干一棵一顆的往一個方向行進。

我走了一會兒，熟悉的青黃光束亮起，爵的銀面具依舊沒有溫度還掛上了凌晨的霧水，他可以冷，但不要讓我感到寒，一旦我感到有人為我心寒，我覺得他對我投入了感情。

他開口，我聽不到，他走進我，掐著我的胳膊聽我一個人喊痛，然后怒吼道：“你還是不知悔改！你還是要來找他！你還是相信他的鬼話，還要再走一次彎路害自己魂飛魄散才滿意是不是！”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爵怒，但絕對不是什么讓少女心花怒放的羨慕嫉妒恨，更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氣勢。我是他的什么？女兒，學生，還是嬌寵任性的小妹妹，誰是他的鋼，他怒不可遏給誰看。

“你不懂？！你怎么可能不懂！你曾經是天下最明白的人，就是為了這個男人你才一次次地懵懂！如果你就此原諒了他，那你就在這片梅林里好好反悔吧！看看你用血澆灌出的是個什么笨字！”

言畢，他氣憤地果斷地飛離我身邊，光球也不留給我尋找出路。我莫名呆了，高聲喚他的名字，如果他還在就給個閃影，因為我是聾子，聽不到他的回應。

我就地坐了一個晚上也沒等到他的回來，甚至還沒弄清發生了什么事就穿著睡衣在樹林里反省一只認錯人的鬼的真情告白，天啊，何苦這樣懲罰我！

青蛙一聲叫，天光了，合著絲薄的白褻衣，里面連內衣都沒有多穿一件，脫離大地向上蒸發的水汽抹了我一身寒。

整林的笨梅一夜就謝了，我東南西北找不到方向，往地上擲出一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如果我正處于“失馬”的那一刻，那接下來必定遇禍。

就在我出神地考慮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還是快走一步趕緊歸隊，有東西出現在我身后，點了點我的肩膀。

我驚恐地轉身往后縮，手已經按在了手帶的按鈕上，就看一個個頭不大的小東西筆直地站在我的身后，微瞇著雙眼，對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