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除了椎骨剜心的疼和好笑，楊風華再沒有其他感覺。

全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熱辣的刺痛，還伴隨著灼燙的瘙癢，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她的血肉。兩道目光直愣愣的望著那片亞麻色的帷帳，她緩緩的閉上眼。

這樣都死不了，難道她果真是小強命么……吃痛的動動唇，她只能擺出一個呲牙的表情。

回想起墜崖的過程，她有些無奈。

從她中箭到墜崖，似乎都是在瞬間里一氣呵成，沒有一絲錯漏。她記得那雙明亮的眼眸，那個矯健輕盈的身姿。她知道，朝她射出這致命一箭的人，是當日重傷她的唐門弟子。墜崖前，她看到失去意識的雁無痕委頓的在那個黑衣身邊癱倒，同時，也看到一只伸向自己的手臂。

不過她并未看到那只手臂的主人，應該說，還沒等她來得及看清，就已經急速下落，失去了意識。

思及此，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門軸轉動的聲音。

穩健的腳步聲暗示著來人的性別和年齡，該人一步一步接近著床鋪，驀地，腳步聲在她耳邊停止，來人在床邊坐了下來。

“風華，一個月了，為何你還不肯醒來看看我？”喑啞的聲線透露著來人的疲憊，也讓楊風華全身巨震。

Mike……

不……這是赫連鈺的聲音。

難道，難道……

心臟在劇烈的顫抖，楊風華不想去想象赫連玨發生了什么事。

一個月……倘若赫連鈺所言非虛，那么一個月的時間里，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不等楊風華從震驚中恢復，赫連鈺的聲音再次響起：“風華，你是因為恨我沒有早點找到你，所以才一直睡著不肯醒來么……”

赫連鈺的聲音一層層的沉悶了下去，漸漸滲透了某種嘶啞的語調。仿佛是在低聲哽咽，又仿佛是有鯁在喉。

一股灼燙的濕潤感一點一滴的透過覆蓋在臉上的紗布觸碰到肌膚。當楊風華意識到那是赫連鈺為她所流的眼淚時，一種從未有過的絞痛在心底慢慢滋生，仿佛有人用一把刀，一下一下的在她心上鑿出回憶的痕跡，逼迫她承認，那份對Mike的念念不忘，對赫連玨的掛肚牽腸。

“Mike……”她吃力的開口，回應著赫連鈺這一個月來的努力。

“風華！她醒了！御醫！她醒了！”夾雜著驚愕的狂喜聲音將楊風華心中最后一點希望抹殺，把她無情的推進深淵。

御醫……

御醫？

赫連玨……他……

干澀的雙眼不知何時蓄滿冰冷的淚水，讓她看不清俯身望向自己的男人。

兩根粗糲的手指在手腕上摩挲了一下，耳邊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回皇上，此女子盡管全身有多處粉碎性骨折，但體內淤血已全部化開，假以時日，必將恢復完全的健康。”

“好！下去吧。”難以掩飾的興奮從赫連鈺口中溢出，他大掌一揮，屏退御醫后，望向了楊風華噙滿淚水的雙眼。

“風華，我會讓你康復，一定會！”緊緊握住她纏著紗布的雙手，赫連鈺低頭隔著紗布在她額上輕印一吻。

曜天北國，榮華殿。

身披白色對襟絲袍的赫連玨正站在殿門邊，目光慵懶的望著朱紅色的宮墻。

一月前，當赫連鈺抱著渾身是血，面目猙獰的楊風華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就知道他的企圖。

如今，南北分治，便是他為了她所進行的妥協。

驀地，一襲青色棉袍的云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手中捧著一件黑色的貂裘斗篷。

“皇上，天氣寒涼，保重龍體。”

“缺，備紙。”看也不看那件斗篷，赫連玨轉過身，面無表情的吩咐了一句。

聞聲，云缺頓了頓，他張張口，最終決定保持沉默。

到了這一步，既然他的主子決定做個了結，那么，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毫無保留的支持赫連玨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