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虞美人約了另幾位美人一同賞花，吩咐眾家人子共鑒。

本應著傷口疼痛不想前去，卻又怕遭人猜忌。為了避嫌，只好硬是去的。傷口結痂未愈，如今更是隔著細絹滲出血來。隨意收拾片刻，整好衣裳，隨著眾人涌去。

太液池邊，幾位衣飾華貴的美人坐于樹下乘涼，身旁宮人手中團扇輕輕搖曳著，更透其雍容富貴。眾家人子跪拜，“見過美人…”

為首虞美人揮手，禮畢，俯身而起。身后刺痛襲來，沒見一瞬緊皺，又怕人瞧出破綻，還是揚唇附和笑容，額發間卻緩緩滲出冷汗。

立了片刻，虞美人終于由宮女扶持走向池邊，終于要出動而來。

虞美人身材高挑，面頰細長，儼然一副冰冷狠角。細眸剜過所有的家人子，我雖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卻也不動聲色地垂下頭。她在我們之間，固然是要找昨夜聽見她說話的人。昨夜月深露中，根本沒有看清來人長相，她又要怎么判斷？虞美人盯著身旁采月看了許久…

“嘀咚——”清脆綿長的落水聲，抬頭便瞧見虞美人臉上驚慌失措之情。“快，快幫本宮撈簪子！這可是皇上賜予本宮的，誰能撈上來，定當重賞！”看慌亂的場面，大概是虞美人腳滑，發間簪子跌落水中。眾人驚慌，卻沒有愿意下水打撈。為了一直簪子，壞了自己的形象卻有不值。

虞美人走至采月跟前，“你…替本宮下水去撈！”

“美人…”

“你敢違抗本宮的話么？”

“諾——”采月應聲，朝池邊走去。我急忙撈住她，這虞美人是存心找事，采月不應該看不出來。采月推下我的手，“我會水…”

落水輕盈有力，只一瞬便堙沒在水中，失了蹤跡。水面許久涌出一股氣泡。好事的美人們亦站在岸邊，有的輕蔑，不屑于一支簪子；有的露出嘲諷的表情，丟了武帝賞賜的飾品如何自處？有的也只靜靜望向湖面，等待事情發展…

平靜池面涌起一股水浪，有如出水芙蓉，采月輕易的上了岸，將手中珠花羅綺簪遞給虞美人。虞美人滿意地端量著眼前清秀的可人兒，瞳間黑仁純凈，烏黑秀發濕淋淋緊貼額間。

“你頭上的簪子從哪來？”

采月取出發間月牙翡翠玉簪，這是昨日李夫人賞賜的飾物。本是一對，由于我和采月名字中都帶有月，所以我們各有一個。不過我的另一個…或許已在虞美人手中。虞美人是看出了些什么的。

“昨日李夫人賞賜的！”

“真好看…”虞美人含笑說道，入進我耳中的有時另一番音調。看到相同的簪子，虞美人會不會誤以為采月是昨日逃脫的女子？應該不會的，沒有十足的把握，虞美人不會平白冤枉無辜。

之間虞美人低頭玩撫著珠花金簪，我也松了口氣。采月頷首朝我走來，虞美人指尖點在珠花上，頓了許久。“夜明珠呢？”眾人驚愕。

“美人…你說什么？”采月不能相信，她撿的金簪有問題。

“少在這跟我裝糊涂！這簪子上本有一顆夜明珠鑲在中間，剛才還在，落一回水就不見了么？”虞美人抬起金簪，金雕珠花細致緊密，惟獨中間鏤空一處，很是顯眼。“定是你偷了它，是不是？”

我轉頭看采月眉間緊縮，“不是！”話音剛落，采月就被兩個宮女擰住。一切來得突然，就像人設計好的一般。采月受了兩記耳光，掌聲清脆，嘴角立即浮現一抹嫣紅。

“還不承認？原本你替本宮拾得簪子，本宮還欲感激你，沒想到你竟是這等下賤之人！說，夜明珠呢？”

采月的性子，我再也清楚不過。不是她的東西，她絕不會拿。就算是喜歡，也一定要用自己的東西去換。我敢保證這夜明珠她的確沒有拿。

“美人，會不會夜明珠還在水中，不然…”話未說完，迎來的只是虞美人憤怒的雙眸，似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閑事！夜明珠是否真是采月拿的，大概只有虞美人才最為清楚。沒有人知道落水前，簪上是否已無夜明珠存在。

采月沒有多說，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會為自己辯解的人。虞美人也不愿浪費時間，揮一揮錦袖，眼前的人已被騰空架走。“拉去暴室杖責，直到她承認為止！”

沒有人會為采月求情，她們都需要明哲保身。我的心突地被抽住，臂上的疼痛一點點蔓延至全身，指尖也有些麻木。從虞美人見到采月發中月形玉簪時，就一心想至采月為死地，求情不過只會殃及自身罷了。眾人都在為采月偷夜明珠感到不值，似污泥灘中，唯我一人看清真相。

遣散了眾人，我只如無頭蠅，不知應止于何處。采月本是無辜，深究下去，不過是替我忍受責罰。她沒有拿夜明珠，自然不會承認，她的下場只有一死。虞美人亦是拿此來滅口。

采月不能死，如今能幫忙的，大概只有他了…

伸手撫了撫衣內的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