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走進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他不過十七八歲，一身青色常服繡著黑色竹影，頭上一根金絲絡把柔順的黑發扎起，顯得別具一格飄逸灑脫。

與赫連夷光的陽光不同，這少年如天邊一抹云彩，純凈地讓人移不開視線。

那是司空玄唯一的孫子，赫連夷光的好友——云琛。

司空家本名姓闞，世代文武雙全有帝師世家之名。早年大昕帝鳳翱天的父親仰慕其文采品德，特地上門拜見讓其子拜入門下。后來鳳翱天起義，其父深知這帝師家族對兒子的重要性，臨死之前允諾司空之職，久而久之人們便把這職務代替了姓氏，等大昕建立，人人皆知司空玄，反而忘了其本家姓名。

而這司空玄也從未讓大昕高宗帝失望。他一門忠烈隨著高宗帝打天下，天下安定了，而他的四個兒子也都戰死沙場，只留下這一個孫子。

這個孫子他極其寶貝，卻從不驕縱。是以云琛年紀輕輕卻已才華出眾，知書達理，更難得是心性沉穩，足智多謀，讓司空玄很是欣慰。

他不像思維跳脫的赫連夷光，說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只是他說的內容讓白靈玥有些吃不消。

大昕設立三司管理國家事務，即司空、司馬與司徒。如果有人能敲響青天鼓，那么會由皇帝下旨，三司齊聚，進行帝國的最高審判。

就在伍慶被雷擊斃之后，伍慶之妻劉氏，便抱著一死的決心敲響了這上達天聽的青天鼓。

要知道這青天鼓不是什么人都能敲的。民告官者，要滾釘板，過火盆，還要挨板子，更何況她告得是神，還要再加多一頓雪鞭。能頂下來才有機會上訴。而這個伍劉氏非但告下了，皇帝還下旨讓赫連家的當家親自診治。如此一來，三司會審勢在必行，而且這還是大昕立國以來第一次三司會審，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所以，”白靈玥迅速得出一個駭人的結論，“如果我不是天女，就要給伍慶償命，是么？”

云琛滿意地看著這個小小的姑娘，對她的慧黠表示贊賞。

“那么，白姑娘。你是天女嗎？”

“我……”白靈玥語塞。一番天人交戰權衡利弊后，她抬起了頭，“我應該是嗎？”

似詢問，似思索，似決心！如一聲嘆息蕩漾在空氣之中，化成一縷輕煙，消逝而去，再也無法追回。

云琛沉默。

一般十三歲的女孩子，要么像兔子一樣好動，要么像白紙一樣安靜，不論動靜，都跑不掉一身青澀。眼前的女孩卻有一雙黑白分明到極致純粹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低調內斂卻綻放著與她年齡不符的光華，那張迎向他們的小臉，沉靜如水，落落大方。

她用這樣一種方式間接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不承認，不否認，卻涵蓋了更多難以言說的沉重。

我應該是嗎？

應該是……

必須是！

否則死路一條——

天女，華夏大地上民眾最為信奉的蓮花女神，光明和智慧的化身，更是巫神宮真正的主人。每一任天女的誕生需要一系列很繁瑣的程序，并不是一次異象可以認定的，那朵命蓮必須而且一定要為她而綻放！

這些都做不得假。

所以要成為天女，無疑是一個艱難的歷程……

更何況，皇上在懷疑有人用夜靈犀假造異象，對這個天女疑慮重重。否則，何須三司會審，直接讓巫神宮做天女傳承的鑒定就可以了。

做天女，談何容易……

就算她成為了天女，今后的道路也崎嶇坎坷。因為她父親背負了太子血案，更因為那個很久以前的傳聞，會讓她成為懸在皇權之上的利劍，讓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未知的危險會如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想起這些，云琛微微皺起了眉。而這輕微的表情立時讓敏感的白靈玥覺察到異樣。“你還有事瞞著我？”

“沒有。”云琛一抬頭，卻對上那雙縱橫開闔的眼睛，頓時一怔。

當一個人說謊時，腦部活動增加，通過不由自主的面部表情和血液流動反應在面部，已知人類面部大概有46種面部表情，被稱作臉部活動單元，能組合出上萬種不同的情緒。

白靈玥是少數幾個用肉眼就可以感知情緒的天才之一。當年她參加微神經反應測試時，被專家認定天賦極高，為此她在祁越的慫恿之下，開始研究微反應，并開始做各種臨場的實驗，甚至差一點進了FBI做他們專門的測謊員。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研究微反應只是她的興趣，她真正地專業還不在這里。但這并不影響白靈玥敏銳的感官和條件反射的觀察力。

她看人的時候目光很專注，任何一塊肌肉的顫動，任何一條皺紋的走向都逃不出她的雙眼。那份專注很容易就讓云琛覺得仿佛一切的秘密都被看穿。

這個認識讓他有些坐立不安。他強裝鎮定地露出一個微笑，“我臉上有什么嗎？”

“有！”白靈玥點點頭，眼睛依舊盯著那張年輕的臉龐。“你臉上，寫滿謊言！”

“告訴我，天女是什么？”

“告訴我，怎樣才能成為天女？”

“告訴我，皇上為什么要懷疑天女的真假？”

“告訴我，三司會審到底意味著什么？”

“別撒謊，我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