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覺得皇宮這么大，似怎么也跑不到頭一般，白靈玥不顧身體的疲乏，堅決不讓鳳子歧脫離自己的視線。可就在進入最后一道宮門的時候，他突然頓住了。白靈玥正扶著墻喘氣，一見他的異常，連忙快跑幾步趕上。

這里是內(nèi)宮第一道宮門，通往皇帝書房的紫宸殿。門后是一片寬闊的廣場，此時，那里人頭攢動，一個女子被五花大綁，懸于柱上。而她似乎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兀自叫著，“四兒，四兒。我的四兒呢……”

一個尖利的聲音高喝，“打！”

頓時哀嚎四起。鳳子歧渾身一顫，飛撲了過去。“啪”一聲，胳膊粗的棍子落在他削瘦的脊背上，女子興奮的尖叫劃破一地血腥，“四兒，四兒，阿娘終于找到你了！”

四下里一片混亂，斷手斷腳一地，血腥地讓人無從下腳。白靈玥定定地看向那對相互依偎的母子。

那個女人，就是甄宛。就是蘭香園里砸墻唱歌的人，就是人人聞風喪膽如定時炸彈的瘋子，就是連夷光都會很溫柔地跟自己說明，真的很可憐的女子……

此時，她呆滯地目光已經(jīng)在觸及到鳳子歧的一霎猛亮了起來，似暗夜里突然點起的一盞明燈。鳳子歧伸手撫過她臉上的傷口，而她毫無痛覺地緊緊貼著他的手，仿佛可以從中汲取到生存下去的溫暖。

白靈玥第一次看到鳳子歧可以這么真實。身上那層堅不可破的屏障在這個女子面前消失無形。他柔軟地像一團棉花，能包裹住所有的傷痛和無奈。

執(zhí)行杖刑的侍衛(wèi)面面相覷不知是否繼續(xù)。鳳子歧卻視而不見，兀自安撫著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的瘋癲母親。

“阿娘，您怎么又不聽話，到處亂跑呢？”

“四兒不見了，阿娘的四兒不見了……”女子嗚嗚地哭了起來，鳳子歧輕輕地嘆息，一點一點抹去她的淚。廷殺侍衛(wèi)，直接可以被處死。他抬起頭，視線對上站在殿前的鳳翱天。

他不顧母親的叫喚，放開了她，默默跪了下去，一個頭磕下去便凝固不動。鳳翱天冷冷一哼，“怎么，老四是想替她挨下這頓杖刑？”

鳳子歧悶聲道，“求父皇成全！”

鳳翱天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他，“倒是孝順。那你自己呢？可知罪？”

白靈玥只覺得空氣陡然凝滯，帶著讓人心驚的膽寒。她看向鳳子歧，他依舊巍然不動地跪著，“是，兒臣私出皇城，有罪！”

鳳翱天微微瞇起了眼，“很好，甄宛血濺內(nèi)殿，杖五十；而你，私出皇城，杖三十……”他猛然大喝一聲，“來人，廷杖八十，立刻行刑！”

白靈玥看著魁梧大漢手持刑杖伺立一旁，不由大吃一驚。

被這棍子打八十下，那不是把小命留在這里了嗎？

這事太不合邏輯了……

不管怎么樣，鳳子歧都是為了給皇帝取天女之心才出城的，怎么老揪著這小辮子不放呢？難道這就是區(qū)別待遇，這就是故意的？

“啪”地一聲，棒子毫不留情地打了下來，鳳子歧牙一咬。

緊接著又是一下，挨在剛在的痛處，他依舊一聲不吭。

鳳翱天就站在他身邊，冷眼看著。看著他原本就穿得不多的衣衫被浸滿血污，被一下又一下的板子震裂，撕碎。

旁邊的太監(jiān)機械地報著數(shù)，“二十七……”“二十八……”

甄宛在一邊撕心裂肺地哭喊，那哭聲如穿透云霄的詛咒，一聲一聲剜著白靈玥的心。她微微轉(zhuǎn)開視線，才掃過紫宸殿的大門，卻見那里黑色的衣角一閃，似有人在門邊張望。那是十色騎！

腦海中靈光一閃，她一下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十色騎回來，肯定把錦屏山中發(fā)生的一切都告知了皇帝。這整個事件中，甄珞的存在一直神秘不已。而且，每次甄洛出現(xiàn)，鳳子歧都不在場，至少十色騎沒有辦法確認他在哪……所以，這八十杖刑真正的用意，是在試探鳳子歧的武功！

普通人不到三十就招架不住，挨過五十，等于丟掉一條小命，而想挨下八十刑杖，除非神仙轉(zhuǎn)世，或者武功蓋世。

如果鳳子歧熬不過，用了武功，肯定瞞不過殿內(nèi)偷窺的十色騎。那么錦屏山高手的真面就目不攻自破。十色騎果然很小心，只要和甄珞有一點關系，任何可能都不放過。但如果攻擊他們的不是鳳子歧，真的是他們猜忌的噬帝甄珞，那么這一頓刑杖挨下來，親外公肯定按捺不住，到時候，只要他一出現(xiàn)，便有天羅地網(wǎng)等著。

這是個連環(huán)的圈套。

想明白這一點，白靈玥擔心地看向鳳子歧。那少年慘白的臉，額頭滴下的冷汗，皮開肉綻的后背，緊緊抿著唇，都在告訴白靈玥——你別管，我看他敢不敢打死我？

錦屏山中寥寥數(shù)語的交代閃過腦海——回了宮，你記住，不管我發(fā)生任何事你都別管。我不會死的，除非他不怕噬帝報仇！

這對父子，玩的是心尖上的狠。鳳翱天一副玩死鳳子歧的架勢去逼他，鳳子歧卻也針尖對麥芒，要么你打死我，一副后果自負的模樣。

這場較量，皇帝必輸。

因為他這個兒子，狠起心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終于，還不到五十，高宗帝揮了揮手，“罷了，你殺了越靖，算是立了功勞的，這頓杖刑先記著，下去吧。”

鳳子歧的臉上早已蒼白如紙，后背模糊一片，氣若游絲地一句“兒臣謝恩！”低得沒人聽到……

鳳翱天不耐煩地揮揮手，突然道，“把赫連家的小子叫來給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