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開口叫她姑姑，我感覺到她好像愣了愣，但是語氣卻紋絲不動。“怎么還不去上學？”寧玉問。

我沒回答，只是一味地注視著她。

在我的注視下，寧玉剛才的慌張轉瞬即逝，眼眸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狀態，朝門口走去，沒得到我的回答她也不追問，好像只是象征性的為了盡一個長輩的責任而隨口問了一句而已。在她的身后，我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她身后，不知道為什么很生氣，語氣冰冷得像塊冰，“你去哪？”

寧玉回頭看了我一眼，語氣好像有點無奈，“上班。”

無論臉上多么俗媚多么濃妝艷抹，她的眸子始終清澈，像是泉水，干凈，微涼。

不得不承認，寧玉長得很好看，不僅僅是眼睛，五官都很是精致，特別是化了妝以后，她的妝容和年齡很不附，可是卻意外地很好看，只是臉色蒼白了些。

“去哪上班？”

“你該去上學了。”寧玉沒回答。

我咄咄逼人，“是嗎？有什么資格管我？穿成這樣，去酒吧上班？”我的聲音尖利，話語也一樣的尖利。

像以前我在她面前刻意找茬一樣，我以為她一定會用那雙淡然的眼眸看著我，一言不發，或者是直接無視掉我，無論我說什么都不予理會。時間久了，我也覺得沒什么意思，可是除了毒舌也想不出其他好的相處方式，索性就這樣以傷害她為樂。

可是這次她沒有像以前一樣。雖然仍然是一言不發，但是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低垂著眼簾沒有看我。我一下子就察覺出不對勁。

寧玉是個面部表情很淡的人，和她相處了這么久，我已經能夠從眼眸中微微的波動來捕捉她的情緒。她的眼眸大多數是平靜中蘊含著不易察覺的不屑和傲氣的，可是這次她沒有可我對視，而是微微垂下了頭。

這樣代表什么？心虛了？難道是被我說中了？我的心冰冷了一大截。

她的個子比我高，再加上穿了高跟鞋，比我高了半頭，可是她微微低頭的樣子讓我有一瞬間的心軟，隨后我冰冷的沉下來的心升起熊熊怒火，不知名的恨意洶涌上來，聲音大了幾個分貝：“你怎么不說話？心虛了？還是……”

“寧晗，”她第一次在我說話的時候打斷了我，然后重新對上我的眼睛，眼里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你不能這樣跟我說話，畢竟我是你姑姑。每個人的做法都有自己內里的苦衷，而且你也沒有權利過問我的生活。其實就算這樣也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也沒有在意。”

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一次性說完這么多話，她第一次搬出了她是我姑姑的這個身份，她也第一次說她其實不在意。

我的怒火一下子被熄滅，取而代之的是通體冰冷，連帶著心臟。

她不在意。她說她不在意，真好笑。哪有人被別人傷害還說不在意的？好歹也諷刺一下我啊，罵我一下啊，別說你不在意啊。

過了一會我才努力地凝出一個無所謂的微笑，“無所謂是嗎？剛好我也無所謂。”反正她也說不在意了。

她的頭又微微低下去了。真是好笑，我努力傷害她，卻因為她短短的一句話就被戳到了痛處。

她站了一會，突然說道，“去上學吧。”然后轉身推門出去了。

在她關門的瞬間，我轉身拿起桌子上的那杯牛奶摔在地上，玻璃碎的到處都是，我把書包也扔在那堆玻璃渣上，視線不知怎么的就模糊的不行。

我我逃課、抽煙、喝酒，我做各種事情來努力地挑戰她的底線，因為她無論對什么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因為我想看見她因為關心我而生氣發火的樣子，更因為希望她能像一個普普通通的長輩一樣關給我一點親情，或者，看我一眼也可以啊。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她在不在意。是啊，因為她不在意。

我回到房間關上房間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家里的保姆彎著腰去掃地上的玻璃渣。她都聽見了吧，肯定以為我是個嬌蠻無禮的有大小姐脾氣的人吧，可是隨便她怎么想，別人的看法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我在意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我躺在床上望著蒼白的天花板。我恨透了這個世界，恨透了父親和母親。有一瞬間我也恨極了寧玉。

可是寧玉說她不在意，不在意我這么對她，不在意我對她惡語相向，不在意我做的任何事。

真的不在意嗎？真的這么討厭嗎？一滴淚水順著我的眼角，流過鬢角，緩緩滲入柔軟的枕頭里。

心里很疼，不被重視的疼，不被在意的疼，像夢里一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