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寧玉正坐在長方形餐桌的最左端，像是在等我出來。

“坐。”寧玉說。

我在桌子的最右端坐下。桌子很長，她很遠。

“你現在算是個成年人了，有些事也到了應該讓你知道的時候。”寧玉的語氣很平靜。

“你說。”

“這些年我們是以姑侄的關系相處的，我是你的監護人。我答應過你父親，等你高中畢業的時候就告訴你。”

寧玉從來不是喜歡啰嗦的人，以前和她相處的時候我完全明白這一點，能夠一句話表明的事情她絕對不會說兩句，但是這次她顯然在努力醞釀語言，在我看來她現在說的話讓她感覺有點艱難的樣子。

“我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妹妹，”寧玉的眼睛看著面前的桌子邊緣，“我是他領養的……妹妹。也就是說我不是你姑姑，至少在血緣關系的方面來講，不是這樣的。”

寧玉抬眼看了我一下，然后笑了一下，很淺很淡的笑。

“現在我不是你的監護人了。畢竟你也成年了。”

“我總覺得我忘了點什么。”我說，“剛才我想起來了。”

寧玉的眼神有點疑惑。

“生日快樂。”我說。

寧玉半低著的頭一下子抬了起來。

“昨晚本來是在等你回來跟你說的，可是你沒回來。”

“謝謝你。”寧玉說。

我微笑了一下。

時光很靜謐，比不上她眉眼纖長輕輕淺淺的微笑。

“今天有空嗎？”我說，“既然不是姑姑，我能給你過個生日嗎？”

寧玉垂著眼簾彎起嘴角，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那表情異常好看。

寧玉對于我，是一朵花一樣的驚艷，一朵花一樣的溫柔，一朵花一樣的眷戀。我多么努力地傷害著這朵花，她都一直還在，我多么喜歡這朵花，希望它是屬于我的花。

我想肯定有天使聽見了我在夜晚里的祈愿。

不是姑姑真好。不用因為她是長輩而故意躲避著她不敢接近。

我也彎起嘴角。

游樂場的景色如同被沒對焦的相機所拍攝一般，摩天輪的彩色線條交錯著在空中旋轉，巨大的霓虹招牌在三角形的巨大建筑上搖擺。

從矮處的彩虹色，在向天空延伸的過程中漸漸成為有些單調的藍色。就連藍色也隨著高度增加而變深，最后融入天空中。

那個女孩子站在我身側，側臉的輪廓無比柔和。

“我一直想坐一次摩天輪。”寧玉說，“據說坐過摩天輪的人都會得到幸福。”

我和寧玉坐在糖果色的椅子上，有工作人員來為我們關了門，狹小的空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寧玉看著窗外一反常態地說了很多話。

“這些年我沒有怎么管你，因為我早就知道我并不是你真實的監護人，束縛著你恐怕對你也并不公平吧。”寧玉的語氣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滄桑。

“沒有。”我說。

“還有一件事。”寧玉轉過頭看著我，“我想等你畢業……就跟你說的。”

我跟她對視著，心跳不受控制的有點快，隱隱地有點期待，但是又希望不是這樣。

她的眼眸溫柔似水，我聽見她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在我耳邊說道：“我希望有人能夠陪你顛沛流離，如果現在暫時還沒有，那我是否可以彌補上這個空缺？”

很委婉的，告白。

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了，有點呆愣，心里分明很雀躍，但是更多的是難受的疼痛著。

寧玉是同性戀嗎？

我的呼吸很急促，胸腔激烈地蹦跳著連帶著灼骨的疼痛。

我明白的，同性戀在中國是一件很無恥甚至下流的事情，很多人都認為很惡心。我不希望我眼里的寧玉要蒙在別人的嗤笑和不屑里，一點也不希望。即使我也喜歡寧玉。

“我不是同性戀。”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氣，“也不會和被自己當成姑姑五年的人**。”

話一出口，我仿佛聽見了心臟碎裂的聲音，不知道是我的還是她的。寧玉的頭轉了過去，眉目有點冰冷，還有一閃而過的……憂傷。

對不起。我的眼眶迅速地發燙發熱。對不起，我只是不想傷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