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間,御花園太液池邊早就張燈結彩,屏開孔雀,褥設芙蓉,佑淳帶領著眾朝臣以及后宮嬪妃帝姬們擺宴為塔喇皇子班第接風。
席間美酒珍饈、歌舞升平好不熱鬧,班第忽然舉杯笑道:“陛下盛情款待,班第受寵若驚,如此良宵美景,若能攜‘鳳棲梧’為陛下奏上一曲,真實乃班第的榮幸,只可惜……不知陛下可命人尋來琴弦,也好讓班第略表心意。”一番話說的在情在理,又畢恭畢敬,實在要人難以拒絕、推脫,滿席的康元臣子不禁心中愧然又憤慨非常,卻只能不露聲色。
語聲剛落,只聽一縷幽幽的琴聲自太液池上的水榭中緩緩飄出,琴聲忽而空靈飄逸,忽而鏗鏘頓挫,綿綿如絮,粒粒如珠,直到曲終良久仍覺余音繞梁,在場所有人無不屏氣斂聲,生怕喘息聲會震破這天外之音。
“好曲,好琴藝!皇上不知這撫琴之人是誰?可否讓班第一見?”
佑淳微微頷首笑道:“自然可以,宣——”
水榭重重紗幕間白影一閃,慕容荻緩緩走到眾人面前,“見過皇上,萬歲萬萬歲。”佑淳見慕容荻行禮,道:“平身吧!這位是塔喇的大皇子班第殿下。”
慕容荻聽言,向著班第微微頷首,抱拳一禮道:“王子殿下。”
班第見慕容荻神態雖沒有不恭敬之處,卻也不見禮貌,言談神情都是淡淡的,又見他生得豐神俊朗,風度翩翩,心下詫異,這康元人才的確不容小覷,遂反倒比慕容荻表現的恭敬,也是一抱拳道:“班第今日聞得先生琴藝,佩服非常,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慕容荻聽言莞爾道:“在下賤名何足掛齒,更不敢妄稱琴技了得,只不過是借了王子‘鳳棲梧’的光罷了。”
班第聽慕容荻說罷,滿臉的不相信道:“先生是說剛剛所用的琴是‘鳳棲梧’?”見班第如此反應,佑淳便道:“來人去把琴取過來,給王子瞧瞧……”
慕容荻微笑著像是對滿席之人說道:“貴國的鎮國之寶,怎地王子竟聽不出來嗎?”班第此時早已毫無心情與慕容荻交談,一雙虎目正緊緊盯著走來的小太監,那小太監手中果然捧著的是‘鳳棲梧’,班第也不管規矩,兩步并一步,走到琴前,滿眼露出不自覺的喜悅,愛不釋手的不住撫摸琴身,仿佛從未見過一般。
“看來若非貴國君主英明知道我康元地大物博人才濟濟,命王子攜琴前來,恐怕這‘鳳棲梧’在貴國仍舊有琴無弦,作塊腐木罷了,宗澤實在佩服哲明國君啊!”白宗澤見那班第表現如此失態,便忍不住上前奚落,話音普落,滿場皆笑,那些嬪妃帝姬們不敢造次,也都掩面忍俊不禁。
此間卻只有一人,毫無笑意,只是呆呆望著自己面前的一碟桂花酥卷出神,慕容荻的眼光卻不時的落在她身上,只見她一身鵝黃衣裙,披著煙羅輕紗,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一雙大大的剪水眸,雖是在這傍晚昏暗之時,卻依舊明艷照人,不是長樂是誰?
長樂感到慕容荻的目光后,抬眼望去,正對上慕容荻細長俊美的雙眸,碧潭般的深邃,令人一望便再也抽不開眼了,感到長樂的不自然,于是慕容荻轉開目光,仿佛不曾與她對望過一般。
“哈哈——天朝果然名不虛傳,班第多謝皇帝陛下了,只不知為著鳳棲梧所配琴弦究竟為何物?還請皇帝陛下為班第解惑。”班第對與白宗澤的奚落并不掛懷,只報之一笑,反而令白宗澤心中難堪,偷眼望向長樂,卻發現她正望著慕容荻,滿面羞紅,在看慕容荻卻已移開目光,神態間多了一份柔情少了一份不羈,白宗澤大感不快,猛灌了一口酒,將杯子狠狠扔在案上方罷。這一幕卻盡被班第看在了眼里。
“哈哈,不過是些平常東西,王子既然問了,慕容荻你就替朕告訴王子吧!”佑淳一席話即表明了康元的富庶又將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退還給了慕容荻。
慕容荻聽罷,一笑道:“王子應該知道貴國鳳棲梧乃是用上古時期鳳凰所棲的梧桐為材質,既是上古靈木所做之琴自然要以同樣價值的千年翎羽為弦了。“
班第動容道:“難道先生用的是鳳凰……”
慕容荻未及班第說完便搖首道:“鳳凰乃是天神后裔,豈是凡胎能夠得之的,這不過是千年狐尾捻作的琴弦,雖不比鳳羽翎毛,看在千年修為上卻也勉強使得了。”
“千年狐貍……不知先生如何得到的?”
慕容荻但笑不答其問道:“康元盛世,即便是珍奇異獸也是尋得的,何況區區狐尾?”班第見慕容荻不欲相告,便也不再追問,轉身對佑淳道:“鳳棲梧能幸得貴國所贈琴弦復還仙音,班第代塔喇謝過陛下了,但不知兩位尊貴的皇子可對昨日的九珠連環有所解悟?”說著便見兩個塔喇人抬過一個棋盤,上面赫然擺著昨日的棋局,“九珠連環”只見黑棋環環相扣,首尾相連,將白棋早已僵死其中,無論子落何處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逃不開致命一擊,竟無半處活氣。
宏宇和宏云聽的班第提及自己,都不由的暗暗著急,死死盯住棋盤,企圖在這一時半刻能發現一棋半子,而不至于讓自己顏面盡失,此時他們早已顧不上康元國的臉面了,身為皇子的自己已是自保無望了。
長樂雖學過圍棋,但素來不喜歡這些關乎謀略的游戲,所以并不精進,對于她來說皇宮已經意味著運籌帷幄,步步為營了,何必再寄情于小小的棋盤?她需要的娛樂是放松,而不是另一個戰場的開始,卻不知道真正的解脫不是逃離和戰勝,而是釋懷。
所有人的眼光一時間都集中在這一方小小的棋盤之上了,只有佑淳帝眼睛舒緩而等待般的望著慕容荻,卻見慕容荻棱角分明的薄唇微微勾起,懶散的笑容如天上的明月一般熠熠生輝,“何須勞動兩位皇子?這九珠連環看似兇險毫無緩氣的余地,實則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班第聽言眼中一絲精光閃過,挑眉再次打量慕容荻,仿佛剛剛沒有見過一般。
見眾人不語,慕容荻走到棋盤跟前繼續說道:“此棋局看似重重陷阱,環環相扣,實則這‘九珠連環’中,只有五個是真正的殺招,其余不過虛夾罷了。”說著便拈了一枚白棋,往棋盤中看似已無氣眼的地方輕輕一擺,局勢陡然峰回路轉,班第猶不相信的拿起黑子與其對弈起來,只見兩三回合過后,剛剛形如死水,被黑棋切斷的三三兩兩不成氣候的白棋,竟如一條首尾相連的白龍,遙遙相顧,勢如破竹。
班第已是滿頭汗珠,只見他手握一子卻遲遲不落,良久終于將棋子扔回棋盒拱手大笑道:“我輸了!慕容先生果然棋藝精湛,想不到這百年棋局竟如此不堪一擊……班第佩服,康元果然人才濟濟。”班第不知慕容荻是何身份,故此尊稱一句先生,慕容荻聽班第認輸,面上看不出絲毫喜色,只一拱手道:“王子謬贊了,慕容荻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實不敢當。”
佑淳似乎很滿意慕容荻的表現以及他不卑不亢的回答,頷首笑道:“手談對弈本就勝負難斷,區區一盤棋王子何須如此言重,哈哈,來人——給王子斟酒。”
班第接過金杯美酒,遙遙舉杯向佑淳祝酒,又轉首向慕容荻,慕容荻卻并未執杯,只是微微含笑的點了點頭,班第也不介懷,竟轉身向對面的長樂舉杯道:“美麗的公主您的美貌令班第早已不飲自醉了,可否容班第敬您一杯呢?”說著舉杯毫無掩飾的望著長樂。
如此輕狂的語言,如此大膽的說辭,席上眾人無不大驚失色,卻因這班第身份特殊,且兩國關系緊張曖昧兼而有之,雖然眾臣子均覺此言語有失妥當卻也不敢造次,都齊齊看向皇帝,看佑淳如何處理。
皇帝尚未開口,卻見長樂巧笑倩兮的開口說道:“既然王子已經不飲自醉了,那還是少飲為妙了,孰本宮不敢奉陪。”語態嬌媚,聲音婉轉,卻透著說不出的冰冷。
話音剛落,滿席皆都暗暗發笑,起初刻意抑制,到后來竟漸漸變大起來,皇帝輕輕咳了一聲方才未大笑起來,一晚上的沉悶俱在長樂的一句看似玩笑的語言中漸漸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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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某狐不太會寫下棋的部分,圍棋只在小時候學過~憋了很久才憋出這一章來,大人們湊合看吧~以后有時間某狐在改動~呼呼~也只能這樣啦哈~
大人收藏、推薦下啊~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