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子夜因夜時睡的晚，遂起的晚了許多。

早膳已經備好，子夜是最后一個到達用膳帳篷的，數人已悉數入座。

蘇名尚和古云霆同居下首，蘇紫月臨蘇名尚而坐，甚至連昨日失蹤了整整一天的百里纖樂此刻也端好的坐在百里雪衣身側。

子夜左右瞧了瞧，碧靈，小雪竟也靜立在側。

低著頭一路直奔自己的位置而去。“怎么沒去叫我？”

“是王爺說不讓叫的，讓你和側王妃好生休息。誰想你會睡這么晚？”碧靈低頭小聲回話，一臉的愛莫能助。

“王妃皇嫂，你可真能睡，比我起的可還晚呢。”

才入座，對面的百里纖樂便悄悄探過頭來，滿眼的古靈精怪。“聽說王妃皇嫂昨日遇刺，可好玩刺激？”

子夜一呆，她們似乎并不相熟吧。

除了那日宮宴初見，她刁蠻的指名讓她出場以外，這幾日出行連見面都是極少的，更別提交情了。

偏這會兒聽見遇刺一事，又是這樣一副興奮的模樣。

實在讓子夜不知該怎么回應。

可是，沒理由的，子夜看著她就是討厭不起這個刁蠻卻內心純真的姑娘。

“你那是起的晚？”百里雪衣突然出聲，接過百里纖樂的話。“昨日不知去哪兒瘋了一日，今晨才回來還敢說起得晚？還敢說遇刺一事？”

“我那不是為了不添亂嘛！九哥哥……”百里纖樂縮回腦袋，悄悄瞪了一眼百里雪衣身后多出的一位男子，滿眼責怨。

男子一身風灰衣衫與冰皎并排而立，見百里纖雪看他連忙垂頭不語

“看風揚也無用，他私自帶你出行，已是自身難保。”

“……”百里纖樂低頭，不情不愿的沉默著。

心里腹誹不斷，卻不敢面上頂撞莽撞。

雖然她的這位九哥素日里最是寵她，自幼便對她疼愛遠超于其他哥哥，甚至父皇母妃，可同時也是對她管教極為嚴厲的。

雖然他從對她真的生氣過，而纖雪也從未見過他這位最好脾氣的九哥真的對誰發過脾氣。

可是心里就是有一種感覺，若他這位溫柔九哥當真為何事而生氣時，那必然是大事，必然是誰都無法勸慰的大脾氣。

子夜雖見識過他的腹黑，卻始終對他相知無多，再加上今日她也起的屬實晚了，與百里纖樂同是犯錯之人，自然不敢開口替她求情。

只得無奈的看著百里纖樂，一樣的愛莫能助，然后一樣的沉默不語。

“用膳吧。”百里雪衣溫柔一聲，帳篷內眾人如釋重負。

紛紛動筷，開始安靜的用膳。

蘇紫月吃的極少，許是因為宮宴時的毒素殘留，再加上昨夜馬車里休息的不好，面色看起來灰敗無神。

子夜看著她不爽的樣子，心中甚是欣喜，連菜也多吃了許多。

“王妃皇嫂，聽說你的馬車和帳篷都不得用了，我九哥素來喜靜，不如今日你便和纖雪同車吧。一個人坐馬車實在無聊的緊，咱倆個正好一起做個伴。”百里纖樂還是個愛熱鬧的孩子，最受不得一個人獨坐的寂寞了。

子夜看著她希冀的模樣不忍拒絕，可又不想失去這與百里雪衣獨自相處的機會（實在是馬車太舒服了，不想離開。），正為難時，便聽到百里雪衣說。

“王妃仍舊同本王一車，你，獨自一車。昨日遇刺，受損頗重，為保安全，今日古統領會寸步不離的跟在你身邊保護，所以你最好留在馬車里。側王妃則由蘇將軍隨行保護，一切小心為上。”

“是，王爺。”古云霆，蘇名尚抱拳領命。

因為心中始終記掛著蘇子夜，看向她時目光里不免透著些微的擔憂。

子夜則看著百里雪衣，為他此刻的助力點贊。

或許，他也是喜歡與她同車的。

雖然，他對她有點冷漠，有點潔癖，有點腹黑，但是誰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喜歡呢？

子夜暗自竊喜，一直到上了馬車臉上笑容都始終未減。

“與本王同車而行，王妃便這般高興？”

輕柔的聲音如春風佛面突然撞入子夜的耳里，驚的子夜一愣。

“當然啊，能和爺同車而行，子夜自然是極高興的。”況且這馬車如此舒服，不想坐的才是傻子。

也不知那位公主的馬車是不是也如這一般？

似乎已經習慣了子夜的這種直接的回答方式，百里雪衣并不以為意。“身上的傷可還疼？”

“早便不疼了，我說過我懂醫，即便沒有醫女我也可以解決的很好。”子夜說著一頓，然后繞過桌子靠近百里雪衣。“子夜幫爺看看腿可好？”

溫柔的聲音帶著長久以來的微啞，讓人無法忽視。

百里雪衣倚在全新換過的軟墊上，看著面前閃著黑色眼眸的子夜，眸色黑沉，不起任何波瀾。

然后，緩緩起身，優雅的伸出左手。

示意子夜診脈。

他同意她為他治病了？

子夜瞬間欣喜起來，連忙起身，開始為他診脈。

隨著時間流逝，子夜的臉色越發憂慮，眉眼間滿是疼惜之色。“你的腿……”

“受過重創，骨碎，筋斷，如今能站起來行走已是奇跡。”平淡語氣如同過往聊天的每一次，好像他口中那個受傷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一個人，究竟要經歷過多大的傷痛，才能如此平淡面對自己的傷痛。

子夜無法猜想，究竟是誰這樣狠毒的去對待一個孩子？

沒錯，就是一個孩子。

因為這傷是固疾，已有數年之久。

若按年齡推斷，百里雪衣受傷時應該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究竟是什么原因，竟對一個孩子下此毒手，究竟是怎樣的一段過去，讓他挨過這非人的痛苦，才走到今時今日。

子夜看著他，似乎瞬間明白了他臉上慣有的微笑是因何而來。

這樣美好的偽裝下，他究竟還藏了多少驚心動魄的傷口，子夜迫切的想要知道，想要去撫平他每一處傷口，用最堅定的擁抱溫暖他。“當時，一定很疼吧！”

眼淚滑落他白色的錦裳，子夜心中想著便真的這樣做了。

感受著他的體溫，附唇于他耳邊，言語堅定。“我不管過去如何，未來我定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榮辱與共，生死不離。”

沒有驚惶，沒有憐憫，不問原因，不曾安慰，只有微涼的眼淚，堅定的擁抱，不離的誓言，讓百里雪衣定在原地，忘記推開這個眼淚鼻涕皆擦落到他身上的王妃。

自蘇府見她那一日起，便知她是個倔的，是個特別的，卻未曾想她會特別至此。

榮辱與共，生死不離。

這算是她對他許下的誓言么？

這樣的情況下，這樣的誓言，百里雪衣想記不住都難。

可是此時的他們尚且不知道，子夜的誓言僅在短短幾日之后便得到了印證，并且一直到那一日訣別，她都一直堅持并努力著。

奈何，也僅僅是她一人在努力罷了。

“九哥哥，王妃皇嫂，前面有個茶館，咱們……咱們……過去……歇歇吧。”百里纖樂不知為何突然掀開了馬車簾子，剛好看到他們二人擁抱在一起不及分開的畫面，目瞪口呆著囁嚅了聲音。

子夜隔著百里雪衣，側眸剛好看到她臉上慌亂，活脫脫一副捉了她九哥~奸~的無措模樣。

隨即見她眸色一轉，慌亂不再的同時簾子也已被她迅速撂下，隨后子夜便聽到外面一派安靜，連她離去的腳步聲都未有。

緩緩自百里雪衣身上起身，看著面前面色無改的百里雪衣，子夜萬分疑惑。“她怎么了？”

不過是即將結婚的他們抱在一起了而已，有必要那么驚訝么？

百里雪衣不語，只是凝眸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夜默然無語，只聽著外面又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抑制不住的笑聲。

猛地轉過頭再一次看向百里雪衣，子夜的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眸眼眉色里清楚的寫著五個大字：你妹妹有病！

百里雪衣看著她微微皺眉，卻并未說其他，只道。“下車去茶館休息吧，本王亦有事與古統領二人相商。”

看著他下車離去的背影，子夜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太過沖動。

或許，他需要的并不是她的一場陪伴，而是別人的。

可是，她還是會這樣做。

因為，他是他。

慢吞吞的爬下馬車，以為所有人都已散去的時候，一張白凈靈透的小臉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子夜面前。

“王妃皇嫂……”清脆甜美的一聲，讓子夜瞬間呆住。

“公主……”

“嘿嘿嘿……是，王妃皇嫂，我九哥去和古統領他們商量大事去了，側王妃皇嫂也已經去了茶館，我專程在這等你。”

“等我干嘛？”子夜轉了轉眼球，想不出這位公主等她的原因是何。

她雖有些喜歡這位靈動的公主，可是交集甚少，實勞不得這位尊貴公主親自等她才是。

“嘿嘿，等王妃皇嫂自然是想問問皇嫂是怎樣霸王硬上弓的將我九哥撲到的……”

百里纖了神秘靠近的小聲話音未落，便聽撲通一聲。

正在下馬車的子夜直接便摔坐在地上了。

“什么霸王硬上？什么撲到？”子夜直直看著百里纖樂。

似乎瞬間明白了，先前百里纖樂驚訝后大笑的原因，以及百里雪衣下車前的微微皺眉。

好像都是因為她‘撲到’了他。

整個世界已經風中凌亂。

“王妃皇嫂別害羞，纖雪可都看到了……”百里纖雪說著伸出右手，蹲在她的面前高高的豎起大拇指。“皇嫂好厲害，纖樂從未見過哪個姑娘像皇嫂這般大膽呢。”

“不是……”這樣的……

“不是什么，幾日未見，子夜倒是將誰撲到了？快說與我聽聽……”

爽朗一聲，突然而至，明艷動人，不拘俗禮。就這樣打斷了子夜無力的解釋。

子夜聽此，不僅不惱，反倒驚喜的抬頭看著來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