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雪衣再回來的時候，子夜已經包扎過傷口，并且梳洗完畢。

先前遇刺時候，小雪和碧靈因為想救子夜心切，不顧自身危險的一路沖撞，想要到子夜身邊保護最終卻只是徒勞。

后被雖幸運的未受重傷，但還是添了數道小傷，讓子夜心疼不已。

打發了她們去包扎傷口，子夜獨自換了新的嫁衣。不再是繁冗復雜的十八件式鳳冠霞帔，而是一套紅色的簡單嫁衣，甚至還比尋常皇室嫁衣少了幾件小套，顯得十分輕便。

所以，子夜自己穿起來倒也是輕松的很。

記得剛看到這件簡單卻不失奢華點綴的嫁衣時，子夜明顯是十分驚訝。“不是該穿鳳冠霞帔么？你們總說這是禮儀，不能改，前兩日我想少穿一件你們都吼我？”

“你還敢說？先前遇刺的時候，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穿了個外袍，連扣子也是敞開的？”想起馬車碎裂那會兒，子夜一身輕薄的樣子，碧靈臉色滿是黑沉。“王妃新嫁，鳳冠霞帔就穿成那樣？你……”

子夜皺著臉不語，看著一旁同樣沉默的小雪求救。

“小姐，這是王爺吩咐人送來的，只說鳳冠霞帔待到天玥再穿就是了。”小雪解釋后，又看了一眼碧靈，示意子夜自己也沒有辦法。

“鳳冠霞帔未禮前被毀本是不吉，雖說事出意外也應由等套的嚴謹和親宮服替代，只用這樣一套省了中衣的紅衣裳。就算它確實珍貴不凡，也是不合規矩。也不知咱們王爺怎么想的。”

子夜聽之不語，只在心里為百里雪衣點贊，點贊，點贊……

終于可以穿著舒適，自由自在，子夜如何會不開心。

隨意的將頭發用發帶系上，又在小桌上取了塊糕點吃起來。

“什么事這么開心？”突然而至的輕聲詢問，不突兀，不嚴厲，卻讓子夜才入口的點心瞬間掉落。

幸好眼疾手快，才免去了再次尷尬收場的局面。“沒什么，就是想到能和你共坐一輛馬車感覺開心而已。”

子夜轉過身，面對著百里雪衣，笑容無比真誠。

百里雪衣已經習慣了她這種不著邊際的回答，轉而回語道。“本王一直認為王妃不想同本王一騎。看來是本王多慮了？”

“……”子夜吐吐舌頭不語，原先穿的那么拘束確實不想的，現在卻不然。

舒服的馬車配上舒服的衣裳，誰不喜歡和心中所愛之人舒服的享受？

“聽說這衣裳是你命人送來的？”

百里雪衣坐回原先的位置，動作是一貫的舒服恣意。

這樣的天氣和環境下，如此視察一圈回來，他的一身白衣竟纖塵不染。

“是。”簡潔，明白。“有何不妥？”

“沒有，很舒服。就是碧靈說少了什么的，好像是不合規矩……”子夜的聲音越來越小。

但是百里雪衣卻是明白她話中意思的。

因為，這身和親宮服原也是復式新制的，是他特地命人減去了中衣才送來給她的，所以，他懂。

不知道為什么，在一些事情上，他就是莫名其妙的懂她。

例如，馬車損毀的一瞬間，子夜衣衫凌亂的出現于眾人面前時，所有人都對這位新王妃有了新的認識，不檢點。

可是，身為她未來夫君的百里雪衣卻在那一瞬間笑了。因為，他看懂了她臉上的慌亂和窘迫。

以及，最后看向鳳冠霞帔那一眼的糾結。

飽含著不得不穿的郁悶，脫下它以后的懊惱，損毀后的無奈，最終化作對這件衣服的糾結，那一眼實在有趣的緊。

“霞帔被你毀了，不妥也只能這樣。或許該讓工人休息一下，由王妃親自為自己縫制一件新的霞帔豈不更有意義。”百里雪衣說罷，拿起先前放下的書自顧自的看起來。

可是子夜卻不同意了。“怎么是我弄壞的？我也受傷了啊，這分明是你這位王爺布控欠妥，下屬護衛不周所致。怎么能賴到我身上？”

“護衛事宜均由你二哥布控。”一句話讓子夜瞬間凝住。

“那……那也是因為你是王爺才惹來的什么政敵。”這借口實屬耍賴。

“對方的目標是你。”百里雪衣將從殺手身上搜出的子夜畫像扔到子夜面前。“畫工真是不怎么樣，對么？”

“……”子夜點頭，這畫工確實不怎樣。

“王妃是承認霞帔被你毀了？”

搖頭，堅定的搖頭。

“那是……”

“意外，這就是一次意外。”子夜可不想繡一身那復雜的霞帔。“你這的糕點可真好吃。”

取了塊糕點，子夜低頭吃著，赤果果的轉移話題。

“冰皎。”看著子夜的吃相，百里雪衣突然喚了一聲。

車外的冰皎即刻應是。“是，王爺。”

簾子被拉開，兩碟整齊切好的烤肉連同小菜被隨行丫鬟送到小桌上，肉香頓時溢滿車內。

不知是餓了的緣故還是其他原因，子夜覺得這肉香的分外誘人。

“不是餓了么？”看子夜盯著菜碟不懂，百里雪衣問。“不合口味？”

“不是，就是在想出發以來，你的每餐飯都是這么精致么？”取了塊肉放到嘴里，入口綿軟，肉香滿口。“哇，廚神級別的美味啊……”

百里雪衣嘴角微抿。“我不習慣吃陌生人做的東西。都是王府里的廚子做的，香料都是天玥帶來的。”

“難怪那日宮宴你只喝酒不吃菜了。”子夜又夾了一塊肉放到嘴里，一臉吃貨的陶醉模樣。“這肉真的很好吃，入口松松軟軟的感覺……”

子夜說著抬頭，卻見百里雪衣只是靜靜看著，并沒有動箸。“怎么不吃？很好吃的。”

順手用自己的筷子夾了一塊肉送到他的嘴邊。“快吃啊，不然我都吃光了。”

……

“真的很好吃的。”子夜就這樣和他面對面的舉著筷子許久，也不見百里雪衣有任何動作。

只是表情有些奇怪的，看著她。

手臂已經舉的發酸，就在子夜打算放棄，收回筷子自己吃下去的時候，百里雪衣卻突然動了。

雖然動作遲疑緩慢，雖然表情仍舊奇怪，可是他卻一點點含住肉塊，吃了下去。

子夜瞬間眉開眼笑。“好吃么？很綿軟對不對？”

百里雪衣咀嚼著肉塊，輕輕點頭。“……”

已經，有多久，沒有吃過這樣“味道”的食物了？

“廚子將肉筋剔去了，所以肉感比較好。”百里雪衣心情不錯的為子夜解釋她所有的綿軟。

“那得費多大功夫啊，難怪這么好吃了，是個好廚子。喏……”子夜自己吃了一塊，又夾了一塊放到百里雪衣嘴邊。

這一次，他吃的很快，沒有任何的猶疑。

“呃……”

什么聲音？

子夜吃的歡喜的同時，突然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音。

轉頭看去，卻是冰皎不知何時掀開了簾子，此時正疑惑的看著他們。

“何事？”百里雪衣看著子夜問冰皎，顯然他早已知曉冰皎所在。

“啊？”冰皎被問的一愣，顯然忘記了他此來的目的。

可是，這有什么好驚訝的？

轉回頭看看百里雪衣，嘴角沒有油漬，明明一切都正常的很啊。

“何事？”百里雪衣被子夜看的轉過頭，再次問向冰皎。

“是……是側王妃派人來請王妃與她同車，怕王妃在此會耽誤了爺的休息。”冰皎轉速蘇紫月命人傳遞而來的消息，目光看向子夜。“并且，側王妃說很想念王妃妹妹。”

“想我？”子夜瞬間驚訝了。

可即便明知是戲，子夜還是得接下去。

不說百里雪衣是否留她，便是為她那個陰謀詭計的爹，也得過去不是。

什么見鬼的想念，打擾。分明是怕她與百里雪衣獨處。“好，那……”

“不必了。”百里雪衣出聲打斷。“你去回了側王妃，說本王顧慮她的身子，讓她務必好生養病才是。王妃今日有失體統，在本王這里還有些事情要做，便不去她那里擾她休息了。”

“是，冰皎這就去辦。”冰皎一禮，準備離去。

“等一下……”百里雪衣突然叫停冰皎。“給側王妃送一份烤肉過去。然后吩咐下去，說今日膳食做的不錯，賞。”

“是。”冰皎躬身應是。

“還有何事？”

“風揚傳信說，事已辦妥，明日會趕上隊伍匯合。”冰皎看了一眼子夜，回道。

“好，蘇將軍那里清理好后，便啟程吧。以免耽誤了行程。”百里雪衣看了一眼時間，吩咐道。

“是。”

冰皎退去以后，車內的二人之間突然沉默了下來。

沒有緣由的，就這樣沒了言語。

“在想什么？”敲了敲桌子，百里雪衣向子夜眼神示意。

子夜一呆，一臉的疑惑。“啊？什么意思？”

百里雪衣伸手指了指盤中烤肉，意思再明顯不過。

“這就是要我留下來做的事情？”給他喂飯？

百里雪衣點頭，絲毫不覺此事有何不妥。“吃飯不是事情？”

他收留她在他車內休息，自然需要她付出勞動來換取。

子夜認真看了他許久，確定他真的沒有頑笑，才終于拿起筷子為他夾菜。

難道他平時都是這樣吃飯的么？

子夜一邊為他夾取烤肉，一邊這樣疑惑著。

“今日特殊，沾染了股血腥氣。”神色淡淡，未有改變。

血腥氣？

她受了傷，血腥氣豈不是更濃？

“本王不介意。”百里雪衣又道。

子夜喂飯的手一頓，難不成他會讀心術？

“本王不懂讀心，只是你的表情太過明顯。”百里雪衣看著子夜的眼睛，嘴角的弧度始終如初見一般。“王妃怎么不吃？”

這一回，子夜徹底不作他想，直接聽話的塞了塊肉入口。

你來我往間，盤已見底，茶已微涼，夜已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