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就請崔公公到院內大聲的多宣讀幾遍吧，權當是對你這奴才無用的懲罰了……”

堅定的聲音，不容置疑，帶著渾然天成的威嚴自宴廳外傳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九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本就一直跪在地上接旨，此時不過更俯低了姿態(tài)跪拜而已。

連續(xù)的高呼聲中，子夜早已不在乎那崔公公的懲罰，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遞了眼丘陽帝身后的他，居然這么快又可以見面了。

“都起吧，今兒也沒帶外人來。不過是陪著九皇子來看看二位即將過門小姐，先說好，朕今日只是陪客。”丘陽帝一身藍色華服，微微抬手以示眾人平身。

一番話表明了今日立場，也表明了百里雪衣此來的目的。

眾人獲赦起身之時，丘陽帝抬腳快行幾步，轉眼人已至子夜面前，一手扶住子夜手臂。“這崔公公罰也罰了，蓮月公主還不打算起么？”

子夜微微挑眉。聽語氣這二人居然來了許久，必是先前聽到那崔公公的蔑言，這會兒才會這般罰他。

這年代會武功的，難不成都是狗耳朵？靈敏成這樣~

瞥了眼前面與她同樣跪著的崔太監(jiān)，想著等會兒他會在日頭底下獨自宣讀圣旨的模樣，子夜發(fā)誓她絕對沒有因此才感覺倍覺舒暢。

“這圣旨內容，不若就由朕親自宣于蓮月公主聽，稍后崔公公受了罰定將圣旨雙手奉上。”看子夜目光轉向，丘陽帝以為她還是在為圣旨之事耿耿于懷。“劇毒未祛，蓮月公主不若就先起吧。”

“好~子夜謝皇上恩典。”反正她早也跪累了，此時能借著皇上的手起身，真是再好不過的。

不是子夜嬌氣，只是昨日自身解除新毒消耗過度，再加上一夜未睡的疲憊，身體還真有些吃不住。

費力的起身，才轉過頭，子夜便看見蘇紫月沖她得意的笑。

得意的笑？

有什么好笑的？

看看身旁站著的一身藍衣，威嚴不凡的丘陽帝，再看看她身旁一身白衣，孤坐輪椅的百里雪衣。

貌似，有未來老公陪著的蘇紫月真是該得意的笑。

不過，好歹她身邊也是個皇上，不吃虧。

“都別在這站著了，一起坐吧。”丘陽帝率先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崔公公，別忘了外院的懲罰，就一直讀到朕回宮的時候吧。”

“皇上，奴才……”

“記得聲音大點，不然在里面，蓮月公主聽不清楚。”

“皇……”崔公公一臉苦色，在丘陽帝警告的目光下只得老實退到外院。

臨走前老眼后悔，想起今兒出門一定忘記看黃歷了，不然怎么就得罪了這么個厲害的，連皇上都偏幫著。

“奉天承運……”

聽著太監(jiān)特有聲線的嘶喊聲遠遠傳來，子夜被蘇紫月擾亂的心情瞬間又回了來，一路隨眾人身后準備入座。

“哎喲……”一道聲軟，前面烏泱泱的似乎起了些混亂。

踮起腳尖透過人群，子夜終于看清楚發(fā)生的事情，瞬間皺起眉頭。

“好像是三小姐昏倒在九皇子殿下的輪椅上了，正緊緊抱著九皇子殿下……”小雪低頭在人群縫隙中，也看到了前邊的情況，然后如實的向子夜匯報。

“笨死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我們都有眼睛看得到……”碧靈拉回小雪，向她使了個眼神。

——沒看到子夜的臉色已經很不開心了么？

——那怎么辦？

“不如，小姐也昏倒吧，小姐是正妃，九皇子殿下必然先照顧小姐的……”

小雪很明顯的出了個餿主意，得到子夜和小雪的一致的白眼，白眼，還是白眼。

“我們去邊上坐會兒吧，又幫不上忙，別再添亂就不好了……”子夜拉了拉同樣站在人圈外的七姨娘。

子夜醒來后，七姨娘除了在她房間說過那幾句話外，就一直很少說話，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包括子夜。

“也好，都與咱們無關……”七姨娘幽幽一句，率先轉身坐到角落一處。

子夜靜靜看著，突然覺得七姨娘好像消瘦了許多，才不過一夜時間，是什么讓她那么憂傷？

和蘇寄南這卑劣男人那么多年的交易也不見她這樣憂傷過，僅是因為她即將遠嫁，嫁給一場利益，注定與她一樣得不到愛情，七姨娘便這樣為她憂心？

不，七姨娘素知她性子，知道沒人能夠勉強她，而且她即便擔心也不會是這樣獨自的悲痛表情，仿佛她在一個子夜不知道地方，受盡傷痛，看盡百態(tài)。

“皇上，紫月和子夜昨日的余毒未清，不若就讓雪衣帶紫月先行回去休息，子夜也也免因為休息不好耽誤了七日后的行程。”百里雪衣看著軟坐在自己腿上的蘇紫月，無法拒絕只得向皇上提議。

“也好，趁這個機會九皇子也可以看看兩位公主的生活，畢竟以后難有機會再回來的。那朕就在這等著九皇子……一直聽聞蘇侯的棋藝精湛，卻未有機會切磋一二，朕看今日正是最好的條件。蘇候？”丘陽帝爽快答應，轉而問及身旁的蘇寄南，顯然他是極高興這個提議的。

“雪衣多謝皇上。”微微點頭致意，白皙凝光的下巴滑出世間最優(yōu)美的角度。

“來人，送紫月公主和九皇子回紫月苑。為皇上備茶點……”蘇寄南一聲令下，府內眾家丁一哄而上，擁護著他們離開。

子夜站在人群外，靜靜看著面前差別懸殊的這一幕。

百里雪衣是喜歡蘇紫月的吧，不然怎么會這樣為她著想。

“娘，咱們也回吧。”在碧靈的攙扶下踱到七姨娘面前，子夜向面容散落的七姨娘輕聲問。

“……”抬頭看了眼當前的情況，七姨娘搖頭輕嘆。然后伸手牽住子夜終日冰冷的手。“明知努力也改變不了的，就要學會接受，不然日后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娘有心無力，雖萬般不愿你去這趟和親，卻也無計可施。且娘知道你這些年的性子，若當真不想嫁，定不會是這般態(tài)度。子夜，是喜歡那位九皇子吧？”七姨娘柔聲和氣，每一句話都是子夜心中柔軟痛處。

回頭看了一眼人群簇擁里的百里雪衣，子夜鄭重點頭。“嗯，喜歡，非常喜歡。”

“可是娘說的子夜也懂，子夜從未想過要強求什么，只是想陪在他的身邊就好。他愛，我便靜靜陪著，他不愛，我便遠遠看著，就夠了……”

七姨娘搖頭。“你還太小，不懂嫁入皇室的復雜，和身為女子的無奈。不過一面之間，即便他確實優(yōu)秀不凡，你們也注定是夫妻，拋除和親利益以外，就這樣輕易的將心交付，最后受傷的也只能是你自己……娘不希望你最后落地像娘這樣的結果，滿心傷痕不如不將心交付。”

子夜不語，輕輕搖頭。

即便傷痕累累又怎樣，只因為那人是他。

雖不知道七姨娘和蘇寄南究竟經歷過什么，但這樣一路的對話，卻讓子夜了解了七姨娘對他的態(tài)度，絕對不會留戀。

那么，擺脫蘇府對她的禁錮，就更加勢在必行。

重重放下手中杯子，子夜霍然起身。“不喝了，咱們去院子里走走，屋里太悶了。”

看著轉身出去的子夜，小雪，碧靈驚訝的彼此互望一眼，哪兒悶啊？

自接旨回屋以后，子夜明明已是疲憊不堪，卻不知為何始終堅持著不肯上床休息。

就這樣一直坐在小桌前不斷喝茶，打開了屋內所有的窗子，不斷的向外眺望。

美其名曰，透風，看風景~

可是，任屋內的誰都看的出來，她這分明是在等人……

等誰嘛，自然是不消說的。

這會兒，焦急的屋子里都已經等不下去了……

可是，屋外除了花草，花瓣飄零，仍舊是不見一人身影。

難道，他不過來了么？

子夜蕩在秋千，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腳邊石子。

“怎么？身體余毒未清，蓮月公主也不休息一會兒？”腳步聲伴隨著堅定的男子聲音傳來。

子夜驚喜的猛然起身，卻又在看到那一身藍衣后頹然垂下頭去。“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蓮月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丘陽帝伸手扶住子夜即將跪拜的身子，免去她的行禮。“免了，也沒有外人。你們也都起吧。”

“這是圣旨。崔公公已在前院累暈了過去，現(xiàn)在可以接旨了？”丘陽帝拿出先前的圣旨，放到子夜手中。

“謝皇上恩典，謝皇上替子夜出頭。”子夜接過圣旨，緩慢一禮。

“那奴才仗著侍奉過先帝，目中無人慣了，是該罰一罰。不必放在心上。”丘陽帝負手于后，仰頭看著面前桃花正艷。“你們先退下，朕與公主說會兒話。”

“是，皇上。”

碧靈，小雪連著皇上的隨行太監(jiān)領命皆退后數(shù)米距離。

“看公主這表情很是失望？他還沒從紫月那里過來？”丘陽帝不似疑問，更是確定。

“皇上都知道的事情，何須問子夜這枚‘棋子’呢？”反正注定要和親，要做這破棋子了，子夜對這個皇上，也無需偽裝些什么端莊淑德了。

有收獲就要有付出，他們只是平等的利益關系。

公平的很。

“你倒是對這身份適應的很快。就不怕朕治你個犯上之罪？”丘陽帝提高聲音。

“要治罪，皇上早就治了。何況子夜看得出，皇上對我這枚‘棋子’十分滿意，應該不會輕易舍棄才對。”子夜直言不諱。

“確實，你為正妃出乎朕的意料之外。”丘陽帝不置可否。“可是，你似乎隱瞞了朕什么情況，例如，你認識百里雪衣？”

搖頭。“不認識。”

“宮宴時，你見到他的表情那么驚訝，甚至一度失態(tài)，這會兒又這樣苦苦等候……”丘陽帝道。

“只是巧合，誤以為他是一位故人罷了。皇上也說了，我在苦苦等候，若相識又何須這樣等候？”子夜回答的不假思索，復又坐回到晃蕩的秋千架上。

“……朕不管你和他是否認識，是否舊識。朕只希望你別忘記自己身份，別忘記你該做的事情！”俯下身子，貼近子夜耳邊，丘陽帝小聲警告。

“放心，子夜也希望自己的母親平安，無憂~”不甘示弱的回敬，子夜絲毫不失氣勢。

“皇上也在這里……”幽幽的聲音傳來，仿若耳畔落櫻滑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