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也再堅持不住。

“碧靈，找其他人來照顧小雪。先帶我回去。”看著小雪陷入昏迷，子夜連忙松開她的手，轉身緊緊的，用力的抓住身旁的碧靈。“快。”

“好，好，我就帶你走。”碧靈見子夜的臉色已霜白的駭人，頓時慌了手腳。

匆匆放下懷里的小雪，起身便要扶起已經呼吸急促的子夜，可是觸手的一瞬間卻讓碧靈心驚。

子夜的寒癥就要發作了！

此時，還不到夜晚月亮升起的時候，子夜的身子就如此冰冷，若是再晚些寒癥發作，又會如何？

昨日一早為伊納蘭朵取血后便去了長街義診，隨后后又到了城外去給難民發米，醫病，不及休息又被歹人劫走，直到深夜方被狼狽尋回。

此時才休息了不過幾個時辰，又為小雪取血這般。

本是寒癥發作之日，這樣的行徑根本就是在以命相博，耗血救人，卻再無法抑制自身的寒癥發作。

這正是碧靈一直擔心，不愿子夜冒險救人的原因。

此時，看著子夜瑟縮的蜷縮在床上，碧靈只恨自己之前沒能好好隱藏情緒，才讓子夜發現異常，取自己的血救了小雪。

“碧靈……”子夜圍著一身厚厚的棉被，抱著雙膝渾身發抖不停，好像身穿夏服處于嚴冬風雪中，連著牙齒也止不住的上下打架。“柜子，柜子里有，紫陽玉。拿，拿給我……”

紫陽玉是蘇寄南那日送來的，當時因為奉命要去見皇上，時間匆忙便沒有戴上。

又連著幾日奔波，一直也沒有空閑想到這回事。

此時全身冷的刺骨，寒痛的想拆去全身的皮肉，不由便想到了那日拿起紫陽玉的暖意潺潺，此時又是否還能有那功效。

“好，我這就去，這就去……”正給爐子加炭的碧靈連忙應是，跌跌撞撞的跑到柜子那里，慌亂的四處翻找。“在那里，在那里，究竟在哪里……”

子夜縮在床上看著碧靈的模樣，心中酸澀不已。

每月寒癥發作之期，她冷，她痛的同時碧靈都是這般模樣，紅著眼睛含著淚和她一起發抖，慌亂了心神手腳。

“我，沒事。別，怕……角落，角落里……”子夜斷續的說著，沙啞不清的同時還伴著脖頸的疼痛。

“……找到了，我找到了。”

碧靈終于找到那一小塊紫陽玉，腳步凌亂的跑向子夜時，還險些被暖爐絆倒。幸好那時已離床很近，才沒有摔在地上，更及時將紫陽玉放到了子夜手中。

一股暖意自顫抖的手上傳來，慢慢的溢滿全身。

雪白的臉色漸漸不再白的駭人，青字的嘴唇也慢慢恢復了點點血色，身體的顫抖也漸漸止住，體內如蟻噬般的疼痛雖未消失卻也減弱了些許，才讓子夜能夠得以喘息。

畢竟還未到月圓之時，寒癥并非最盛，紫陽玉才能夠壓制些許癥狀。若是到了夜晚月圓之時，恐怕就不能再壓制住了。

子夜看著手中的紫色玉石，無力的張嘴大口喘息。

這紫陽玉當真神奇，只是這小小一塊就將她的身體溫養至此，若是可以得到足夠多的紫陽玉，是不是就可以壓制寒癥發作了。

但想歸想，總是不能成為現實的。要知道，能得到這樣一小塊紫陽玉已是不易，多有人金錢難求，今若想再得更多的玉又該到何處取得？付出如何代價？

子夜越想越覺無力，緩緩的滑倒在床上，然后被碧靈接住，安放成一個更舒服的角度里。

“還疼么？”碧靈的聲音哽咽不堪，帶著窒息的緊澀。

“……”子夜閉著眼睛輕輕晃了下頭，以示自己無事。

“幸好，幸好有這紫陽玉。”碧靈為子夜蓋上厚厚的被子。

“……”子夜不語。心知這紫陽玉的作用并不足以撐到晚上，卻不想碧靈等人為她擔心。“先別告訴姨娘。”

子夜的聲音很小，碧靈卻聽的很仔細，子夜是怕姨娘直到小雪的事，更為子夜擔心吧。“嗯，不告訴姨娘……”

“找人，照看小雪了么？”子夜依然閉著眼睛。

“嗯，她……”

“小姐，小姐……碧靈姐姐，你們在里面么？”碧靈話未完，小雪的孱弱聲音便在門外響起。

想來她的毒已解了，因為擔心子夜的情況，這會兒才連忙趕了過來。

“是小雪？怕是被人扶著過來的。”碧靈一驚。

“別讓她，進來。”子夜仍舊沒有睜開眼睛，語氣卻是急促了起來。

“好。”

碧靈不放心的離開子夜，起身去門外勸離小雪，獨留下子夜一人閉著眼睛靜思。

想這幾日不斷解毒之事，想將來的天玥和親之事，想碧陽草丟失之事，想身中寒癥之事，想當年穿越之事，想過往的種種一切……

曾一直以為這些都是夢境，并不是真實發生的，可是如今轉眼卻已過了三年之久，發生過的一切歷歷在目，這手上的傷疤，這臂上血孔，這身上的疼痛都在提醒著子夜，她已這樣生活了三年。

三年，有些事已在時間里遺忘，有些事卻越發清晰了來。

例如，三年前那個穿越夜晚的湖水，例如，穿越后黑暗里的那個男子聲音，例如，前世那個為她而死的張宸……

張宸，她的愛人，那個笑起來如同陽光下絕世的花兒絢爛明媚，從來包容她所有任性，脾氣，從不對她大聲說話的男子，那個將她的性命看的比他自己的還重，永遠笑著寵她，疼她，從不對她說任何狠話的男子，那個……那個美好到即便她轉生幾世也不會忘記的男子。

只要想到他，子夜總是能笑起來，可是……

“子夜，小雪已大好了……”碧靈自外面回來時就看到子夜在笑。

雪白沒有溫度的臉上，紅絲蔓繞卻不影響她的美麗，淺淺的一抹弧度在嘴角上揚，不高不低恰好是子夜最迷人的樣子。

像千里碧湖上的一株白蓮花，帶著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潔，隨風搖曳的清泠柔軟靜靜綻放，盛開成世上最妖冶曼妙的純凈，悄然獨立于世。

“好了就好。你也休息會兒吧，晚些還有的熬呢。”子夜靜靜出聲，喚回站在那里出神的碧靈。

那一笑好像是夢，卻那么真實。

“好，那我去給你取些吃的吧，之前說吃也沒吃上。”碧靈點頭，再次想起子夜已是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我沒吃，你又何嘗吃了……”子夜說著一頓，突然用力握緊手中紫陽玉，緩緩睜開眼睛。“我吃不下，你先去吃些吧。”

“多少吃些，我去準備湯膳。”碧靈嘆息一聲，再次轉身離開了屋子。

屋內，再次獨留的子夜卻沒有之前那么輕松，隨著天色的越來越暗，子夜已經能感覺寒癥越來越重，小小的紫陽玉并不足以壓制她所有的寒癥，更何況是失血虛耗后無法抑制的寒癥。

手，越來越緊，心，越來越疼，冷，越來越重。

月升半空，當碧靈端著湯膳自外面回來時，子夜險些將自己捂死在錦被中。

一層一層的錦被嚴絲合縫的扣在床上，幾乎已看不出那厚重下面還會有個人，因為她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起伏。

碧靈嚇的扔下手中湯膳，急急上前掀開被子，才讓子夜有了一絲呼吸。

是她自己想死了么，因為再也無法忍受這冷和疼了么？

碧靈不知道，也來不及知道。

一下撲到床上軟弱無力的子夜身上，哭著要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以往，子夜每逢月圓十五之夜都會寒癥發作，碧靈只需為她準備火爐，棉被，再加上七姨娘的藥就一定會熬過，沒有一次會有今日這一次嚴重。

子夜本就白皙的臉此刻已不能用蒼白形容，那是一種類似霜雪一樣的顏色，白里竟還透著一股隱約的寒氣，連唇色也變得紫黑起來。

好像她又回到了那日墜湖的時候，全身了無生氣。

“子夜，子夜……”碧靈一直不停的叫著，不停的叫著子夜的名字。她在害怕，怕的不能自己。“子夜……”

意識漸漸有些恢復，子夜聽到了碧靈的呼喊，慢慢睜開沉重的眼睛。“碧靈……”

虛弱的聲音猶如蚊蚋，卻在碧靈耳中如鐘鼓齊鳴不斷回蕩。

“醒了？醒了……你差點死了，你知道么？”將子夜抱的更緊了一分，生怕她會就此溜走。

“我知，被子……沉……我……推，不動。”子夜努力的解釋是被子太沉，她沒有想死，沒有。

雖然，疼痛難忍的時候，她確實曾一度想過死，以為那樣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不用在皇權下被迫同侍一夫，不用遭受這一次次身體的痛苦，甚至死了還有可能回到現代，那么這一切就都解決了。

但是不行啊，她放不下碧靈，孫姨和七姨娘，放不下二哥，放不下寧樂街，放不下太多太多，原來短短的三年時間，她已融入這里有了這么多放不下。

所以，不能死，除了死她也一定有辦法解決這一切的。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你的，不該……不要死，一定不要死，我會陪著你，姨娘會陪著你，所以不要死……我們需要你……不要”碧靈哭的更兇了，嘴里一遍遍的說著那些語無倫次的話語。

“姨娘，必須要找姨娘了……”

碧靈猛地起身，不顧身下虛弱子夜的阻攔，一路橫沖直撞的往外跑去，卻在門口的地方撞倒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