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失而復得的感覺來得太快，小艾只是顧著為阿澤平安歸來感動，但看見阿澤嘻嘻哈哈頂著那樣的臉蹦蹦跳跳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心居然會痛得無法呼吸。

“別蹦別蹦！你的腳不是受傷了嗎？！”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食物，就扯著阿澤坐下來。

一聽到門鈴，尹澤就按捺不住的興奮，忍不住就從樓上蹦蹦跳跳的下來，迫不及待的要和姐姐分享他的喜悅。

“沒事沒事一點小傷！”尹澤大氣的擺擺手，得意揚揚。

小艾看他這樣不要臉的樣子，忍不住“啪”的一大掌打到他的背上！

“唉呀！”尹澤立即跳起來，摸著后背吸氣。

小艾追上去，啪啪啪的又打了好幾掌！

“別打了！很痛啊！”尹澤怒叫。

小艾扭眉看他，滿腔怒氣無法開口。看他那樣可憐兮兮的盯著自己，一邊摸背一邊嘟嘴的樣子，還是嘆了口氣軟下心來。

“你怎么這樣拿自己來胡鬧呢？你覺得姐姐看見你受傷不會心痛是吧？”小艾低聲問。

“這樣才叫逼真啊，如果不是這樣，姐姐你也不會真情流露感動到尹浪啊。”尹澤定定的看著她，慢慢的說。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小艾才真正的讀懂自己的弟弟對復仇這件事是有多認真。

放棄說服他，小艾笑笑，提起手中的食材，“今天姐姐熬骨頭湯給你補身子，做你喜歡吃的菜。”

尹澤笑笑，看著小艾走進廚房后，臉上的表情遽變。

姐姐脖子上的傷比他想象中的嚴重，雖然早已考慮過會出現的損失和傷痛，但卻沒有將姐姐一并算進去，沒想到姐姐她會反抗得如此劇烈，她抓著自己的手那么用力，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慶豐的人才不得已甩了她一巴掌，卻被打手所戴戒指的鋒利邊緣劃傷了姐姐的脖子。

本來光潔無瑕的肌膚上貼著潔白紗布的樣子，異常礙眼。

忽手筋一陣抽痛，尹浪這才記了自己手上也有傷，放開緊握的拳頭，忍痛甩甩手腕，望著右手出神。

腳傷當然是假的，金主至上，量慶豐那群烏合之眾也不敢對他亂來，不過戲當然是要逼真才好看，他還是下了重金雇人對自己狠揍了一頓呢，反而是為了姐姐的傷，他一時沒忍住氣，和傷到姐姐的胖子干了一架，把手給弄傷了。

太久不打人，拳頭都嚇了一跳呢。

右手快速揮拳，右臂前后劃圈活動，左手握著右手手腕，右手一張一合的活動。

尹浪，估計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會知道他最不放在眼內的弟弟，是怎樣一步一步逼死他。

尹澤勾唇一笑，冷笑著搖搖頭，踮著左腳，小步小步的拐進廚房。

廚房里，水龍頭正放著水，沖洗著一堆新鮮的蔬果，小艾右手拿著菜刀，左手拿著胡蘿卜，卻遙看著窗外出神。

尹澤皺眉，走上前，拿過姐姐手中的菜刀，關上水龍頭。

小艾這才醒覺，伸手上前要拿回菜刀，尹澤搖搖頭，挑挑眉，站到菜板的位置開始切胡蘿卜。

“在想什么？”尹澤問。

小艾回望他一眼，伸手洗盆里的蔬菜。

“你今天出來，尹浪怎么沒有跟著你啊？”

“我被綁架的事情，尹浪有跟你說些什么嗎？”

“何立恒有跟你聯系嗎？”

對小艾的沉默置若罔聞，尹澤一直在問著，一邊專心致志的切他的蘿卜。

靜靜的拿著抹布擦手，小艾靠在流理臺，看著自己的弟弟。

他那張秀氣的臉如今糟糕得像塊抹布一樣，讓人難以想象到底能有什么能阻攔在他面前。

會是作為姐姐的自己嗎？還是，會是他的愛情？

阿澤停下手來，回應小艾的注視，他輕輕的吸氣，微微挺起胸膛，站直身子，目光里靜默深沉，仿佛在無言的回應小艾的思慮。

“姐，”阿澤伸手撫著小艾的臉，他的姐姐用疼惜的目光看著自己，那視線就要擰出水來，“不會有下一次了。”

微薄的暖意從阿澤的掌心傳來，讓人心痛，小艾苦笑著閉眼，拉住阿澤的手，忍下喉嚨的哽咽，點點頭。

“還有，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阿澤笑道，“昨天我讓尹浪解除和宋靜的婚姻。”

正收拾著菜板的胡蘿卜的小艾聞言一怔，問：“為什么？”

“因為，我愛宋靜啊。”阿澤輕描淡寫一句。

小艾驚訝的轉身，阿澤輕松的撿起幾顆圣女果，丟進嘴里，那年輕的臉上是驕傲的表情。

只是看了一眼，小艾已經回身，心不在焉的將胡蘿卜丟進鍋里，她的阿澤，似乎一切都早已成竹在胸，他的復仇到底要奪回些什么，要走到哪里去？剛剛還盼望著能看到他的愛情，如今連這個都要押上去了嗎？

然后呢？下一步是讓尹浪愛上自己？斬斷宋尹兩家的關系，搞砸聯姻，搞亂長子的生活，這樣就可以了嗎？

阿澤啊，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退路？

“姐姐，你在做什么？”

被阿澤提醒，小艾才發現自己把牛肉直接放進了鍋里，鍋里的水還沒有開，因為她連火都還沒有點。

“你怎么了？”阿澤笑著，把鍋里的生牛肉撈起來，重新接了一鍋水。

“阿澤，我們的復仇會有結局嗎？”小艾在他背后，輕聲說。

“我知道你一切都是有計劃有安排的，可是阿澤，就為了讓我接近尹浪你已經傷成這樣了，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會再發生些什么意外。”看著自己交疊的掌心，小艾輕聲說，“你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看見你受到什么傷害，即便是早有安排的演出。我們能不能就這樣，像現在這樣，就我們兩個人過日子，好好填補剩下的時光，能不能就這樣算了？”

四年的時間，讓她害怕突然的傷害和失去，眼睜睜的看著而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人心如絞痛，可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都覺得自己一直未從旁觀者的身份脫離。即便是如今參與的復仇，即便她聽從的是自己親人的命令。

她只想，趁著自己還有知覺，能每天都和阿澤生活在一起。不要其他。

握著阿澤的手，小艾甚至希望能從這樣的動作中拉住阿澤的心。“你愛宋靜嗎？你能接受她嗎？即使尹浪和宋靜真的解除了婚約那又怎樣呢？你還要一直去假裝喜歡宋靜，每天扮演著愛一個人去生活嗎？這樣子，到最后，你，我們又能得到什么呢？”

實在不愿發現自己眼淺的現實，小艾反手抹過滑下的淚，抽抽鼻子，“我寧愿什么都不要，只要看到你娶妻生子，快快樂樂。”為什么，你就是不懂？阿澤。

阿澤沒有言語，他的表情，從看到小艾的淚的瞬間靜止了，但心底的情緒卻是在默默的升溫，直到聽到他的姐姐帶著鼻音的說她寧愿什么都不要，這句話，成了一個開關。

“你不要？！我也不要！我不要我的出身，我不想要我的回憶！我不想姓尹！我也想可以從小和你在一起，可以呆在我們的媽媽身邊，即便是那樣的舅舅，我也希望和他一起生活！但我可以選嗎？！我有得選嗎？！是什么注定我一出生就要在那樣的地方？！那樣的房間，那樣的不算是家人的家人之間？”

他一下子退開，離開小艾可以掌控他情緒的范圍。

“小時候我不懂，為什么他們從來不抱我，為什么爸爸不對我笑，他們不夸獎我，從不碰我，我以為是自己不夠乖不夠好，可即使我再怎樣乖再怎樣好到最后根本什么都沒有改變。家人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家是什么樣的我也沒有感受過。我本來也以為我的結局就是好好當我的尹家二少爺，娶妻生子，分家產。可老天是有眼的，他讓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他讓我知道我是有家人的，真正的家人，姐，這就是你說的血濃于水啊，我感覺到你，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

什么？小艾在淚眼中回神，阿澤抓著她的雙臂，在說些什么？

“六年級開學典禮那天晚上，我突然的肚子痛，很痛很痛，痛到我以為自己的肚子被割開了，我在救護車上的時候，一直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小艾，小艾。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任何一個叫小艾的人，可我的心里卻隱隱的覺得這個人叫小艾的人是我的親人。是和我有關聯的人！”

六年級？肚子痛？小艾似乎知道了什么，她捂住腰側，那個衣服下的傷口，對阿澤所說的一切感到驚訝。

“我去醫院檢查之后身體一切正常，根本什么事都沒有，這讓我更加確信我們之間是有聯系的，我才開始慢慢的，千辛萬苦的找到你。”阿澤幾乎抓痛了小艾，“可你知道，我見到你的那瞬間是有多震驚嗎？！”

阿澤深呼吸一口，想要屏住涌上鼻頭的酸意，他用手背抵住鼻子，忍住淚意。

“你白像鬼一樣，”阿澤失笑，那笑聲更像哭聲，“頭發像被狗啃過一樣，又瘦又矮，遍體鱗傷。可即使那樣，我的姐姐，還是有好看的圓眼睛，好看的嘴巴，好看的臉蛋，和那個夢里面的我一樣。”

手指捋過小艾的長發，阿澤不住的抽鼻子。

小艾破涕為笑，抽張紙巾塞給他。

擦擦鼻子，阿澤看著小艾的眼神卻慢慢深沉了。小艾知道，他看到的是三年前的自己，看到的是那個傷痕累累的封小愛。

“姐姐，你知道我喊你一聲姐姐有多不容易嗎？你知道我有多慶幸我能找到的是活著的你嗎？”阿澤輕聲說，他的眼里有光浮現。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四年過的是什么日子嗎？”

小艾擦淚的動作僵止，連指尖都開始顫抖。

不是不知道，是以為你知道的不多。

拉開小艾的手，逼著她直視自己。

“你覺得，我知道你受過的苦之后會就這樣算了嗎？”阿澤眼里折射的光，讓人心寒。

“為什么媽媽會帶你走，留下我，你不想知道嗎？為什么媽媽死了會什么都沒留給你，為什么會粗心到將你交給舅舅？還有，為什么一開始，我們就會被分開？姐，你有想過嗎？”

“我知道你是害怕這樣的復仇會沒完沒了，你是害怕我會沒有退路，你害怕我會再受傷，或者是會被尹家趕出大門。你害怕的東西可能不止這些，你希望看到我好好的，和我好好的。可反過來想，你覺得我看著你受傷，看見你的過去，我能袖手旁觀嗎？”

“為了過去失去更多這樣值得嗎？”小艾淚流滿面。

“不會的。不會的！我有你，你有阿澤啊。我們不會失敗的。”

執住小艾的雙手，阿澤黑眸炯炯。

長嘆一聲，小艾將弟弟摟入懷里，還在抽啜著，仰頭將眼淚眨回去，不忍心再看到阿澤那為自己的復仇大計信心十足的臉。

“姐，我只要你聽我的，只要你聽阿澤的，等我們完成復仇之后，我們就離開這里。”阿澤把臉埋在姐姐的肩窩，悶悶的說著，那樣噥噥的哀求著他的姐姐。

姐姐，我只要你聽我的，我們姐弟一起，沒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呀。

姐姐，我只愿你相信我，讓我去把尹家撬起來，讓我為你為媽媽做點事。

姐姐，我只求一樣事情，我求你，幫我。幫我。

尹澤滴著淚，抱著他的姐姐，抱著他的救贖。

也許是聽見了他的心聲，也許是溺愛占了理智的上風，托起尹澤深埋的臉，小艾點點頭。

“無論阿澤想要做什么，姐姐都幫你。”

“即便是讓我和尹浪結婚生子。”小艾說。

尹澤笑了，搖搖頭，“我只是要讓尹浪愛上你，我的姐姐，要嫁給王子，要做最幸福的女人。”阿澤說道，得意的笑著。

小艾溫柔一笑以回應，卻在阿澤轉身后，溫柔轉變苦澀。幸福？連愛都可以扮演的人，怎么找得到幸福。

而這一點，她是親身驗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