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天的白幡，沉悶作響的喪鐘，大殿里呼天搶地的哭聲……

和尚、道士和哪嘛執著法器，不斷吹奏吟誦著的有如天外魔音般祝禱詞和安魂曲，還有那放置在最中央的金絲楠木的被翻飛的純白蘆花遮住了大半，讓我幾乎有點看不真切的棺木……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著我一個事實：這個世上最愛我的親人，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那被雪白的蘆花遮住的棺木，里面躺著的，是我在這個世上摯愛的親人——我的母后。

她再也不會聽不見我匆忙趕回宮來的腳步，再也不會憐愛地用袖子擦著我頰畔的微微汗水，寵溺地說一句：“干什么這么急躁？母后又不是馬上就消失了！”

也再也不會拉著我的手，要我細細給她說在外有趣的見聞……

可是母后，我們明明說好，由夕兒替您去西湖瞧瞧您和父皇的痕跡，回來跟你慢慢講述的，那下著綿綿小雨的西湖，湖畔青翠凝碧的楊柳，花飛滿天的粉桃花瓣，還有那撐著傘的就像當年您和父皇一起漫步在江南煙雨中的癡情小兒女……

如今，夕兒如約帶著您所想要了解的一切回來了，可是，您卻緊閉著雙眼躺在那個冰涼黑暗的世界里，再也不再看夕兒一眼了……

您是何其狠心呵！居然連自己最愛的兩個孩子都舍得不見最后一面，就倉促地離開我和哥哥，哥哥，他怕是還不知曉這個消息吧？

“夕兒……你回來了……你母后……”

正在我盯著遠處那在黑暗和模糊中若隱若現的棺木發呆時，父皇的聲音帶著幾許沙啞和哽咽響起在我的耳畔，那語音中透著的悲傷讓我無法無情地裝作毫無所動。

正想回應一句，可是，當他身邊那個穿著白色喪服，臉上卻依舊施著粉黛的江寧第一美人撞進我的眸中時，我的心霎時如燃起熊熊火焰般欲將那張猶帶著幾分譏笑和鬼魅的俏臉給撕碎。

“怎么？這就是貴妃娘娘對一國之母該有的尊敬么？在這種國喪大典上居然還不忘將自己打扮得艷麗無雙？”

我看到云貴妃的臉色在一瞬間就變了，那俏臉上的胭脂也似淡了幾分，竟現出一絲蒼白來，她緊咬著櫻唇，雙手仿似被我嚇到一般驚慌失措地交纏在一起，肩膀也是隱隱地抖動著，慢慢地挪到父皇的背后，低垂蜷首，默默不語。

“夕兒……云兒想是一聽見你母后不幸薨逝的消息，也沒有顧那么多就急急忙忙跑了來，以后要她注意些也就是了……”父皇看到云貴妃那樣嬌柔委屈的樣子果然心軟，整了整神色，目帶歉意地對上我的眸子，為她開脫道。

“父皇怎么說就是怎么樣吧！母后一生不愛與人爭斗，永遠那么平和寧靜，現在就讓母后安安靜靜地走吧！夕兒累了，請父皇恩準夕兒今夜能夠單獨跟母后說會話，可以么？”

“好……不過你自己也要顧惜著自己的身子……你母后生前最是擔心你……”

“父皇請回宮歇息吧！夕兒都明白的。”

緊隨著父皇的腳步離去的是那響徹金曌宮的祝禱聲和吟誦聲，還有那空中若有若無的脂粉香味，我閉上眼睛屏住呼吸，任眼淚彌漫在空氣中徒留著那猶如母后一般清柔淡雅的清檀香味里……

母后，這個世界終于還你清凈了，您終于可以不染一絲塵埃地在您的天堂里安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