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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一陣敲門聲把我和柳絮從無言的相顧中驚醒了。原來是姥姥喊我們吃飯了。我伸手把柳絮冰涼的手抓在掌心。我們依然沒有說話，我感激地望著柳絮，她的知心讓我甜蜜。柳絮也望著我，目光中有痛惜，也有點風雨過后的生疏。

“瞧你那傻樣！”我用力一推柳絮，“癡癡地看著我，認不到我了？”

“姐姐，如果有下輩子，你愿變成什么？”柳絮似乎還沒從那種癡迷中解脫出來，把目光投向了沉默的遠山。

“又發呆了不是？人哪有什么下輩子？”

“如果有呢？”

“如果有。”望著冷峻的遠山，我想了想，“我要做一條魚，游遍海的每一個角落，享受每一次日出的壯麗，追尋每一次日落的絢爛。然后再去問一問大哥、大姐，這海里到底有沒有美人魚？”

柳絮收回目光，靜靜地看看我，然后又把目光投向那些冷漠的遠山。“我還是想做一棵長在懸崖邊的樹。”

“為什么？”

“因為她孤獨，她寂寞。”柳絮定定地望著遠山，語氣堅定，“明知下面就是絕壁，也依然傲然挺立，即使有一天粉身碎骨也毫不畏懼。我愛那種等待死亡的感覺……”

我睜大眼睛瞪著面無表情的柳絮：我真不明白這個小腦袋里裝著怎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我明明知道有一種可怕的東西，像幽靈一樣盤踞在柳絮那顆多愁善感的心中，可我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該如何去幫助柳絮排遣。也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太過沉重，柳絮轉過臉來對我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卻像黑暗中突然撕裂的閃電，讓我的后背發涼，心頭涌起一股疼痛的感覺。

“死丫頭，還在磨蹭什么？”舅舅把門擂得震天響，憤怒極了。

我把舌頭一吐，一種恐懼襲上心頭。可柳絮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了，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我拉著柳絮打開門，只見舅舅一臉鐵青，堵在門口，像一座山。

啪、啪兩聲脆響，柳絮的臉上迅速隆起了五根淡紅的指印。柳絮雙手捧著臉，眼里噙滿了淚水，目光怨恨地望著舅舅。

“看什么看？”

舅舅伸手又要打，我趕緊把舅舅的手抓住，姥姥把柳絮拉到了一邊。“你們別扯，讓他打，打死了都省心了。”柳絮一邊掙扎，一邊歇斯底里地叫喊著。

“你以為老子不敢？”舅舅又沖了上來。

“都給我住手！”姥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你們都翅膀硬了，長本事了，都敢在我面前耍威風了。那好，要打就先打我，把我打死了，也省得我眼不見心不煩。“

舅舅一怔，隨即氣急敗壞地甩門而去了，只聽到哐啷一聲，一個落寞的背影夕陽的余輝中越來越小了。姥姥把柳絮摟在懷里，兒啊崽地哭起來了。我木樁一樣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天終于黑了下來。姥姥和柳絮也哭夠了。姥姥把菜又熱了一下，就喊我和柳絮吃飯。我本來不想吃，可看著姥姥那傷心悲痛的樣子，還是勉強端起了碗。柳絮低著頭，用筷子把肥胖白亮的米飯，一粒粒地扒過來，又一粒粒地扒過去。姥姥看著心疼，就把菜夾到柳絮的碗里。

“絮兒，多吃點，一切都有奶奶！”

柳絮依然低著頭，也不說話，只是把碗中的飯粒，一粒一粒地挑進嘴里。昏黃的燈光下，柳絮瘦小的身軀顯得更加的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