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顏并不知自己無心的舉動落入別人眼中便成了風景，遠遠聽到有人喚她，抬頭一看是歸來的言書一行。

“大哥~”卿顏微微一笑。

“卿顏，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衛家公子曦白，是我們的好友，多年不見。一會兒我們打算去暖客居敘舊，你一起來吧。”言書面容很是歡樂的樣子。

“見過衛公子。”卿顏像衛曦白一禮，旋即對著言書皺了皺眉：“大哥，卿顏還是回去了，娘一會兒該醒了。”

“姑娘可是不愿接受曦白的邀約？”衛曦白見她要走，連忙出言挽留。

卿顏看著這風姿卓著的公子，輕輕笑了一聲：“自然不是，只是家中母親抱病在床，卿顏出來也是為了給母親買個簪子。”

“是啊，一會兒姨娘醒了見不到你，該擔心了。”晴語適時的插了一句，目帶關切。

衛曦白聽她這么一說，眼里有失望的神色，卻不好逼迫了，只點了點頭：“如此真是可惜了。”

言書倒是笑著說：“卿顏又不會突然不見了，曦白若是方便，改日來府上便是。”

“我送卿顏回去，你們先去暖客居。”言祈道：“不過不許開講，等我回來再說，我倒是很好奇你這幾年在京城的見聞。”

“京城？”卿顏敏銳的聽到了這個詞，心跳漏了一拍。

“不錯，曦白隨他爹在京城呆了幾年，才回來就被我們遇見，這便是要逮著他去講講見聞呢，卿顏你不來實在可惜。”言書笑道。

“卿顏小姐可愿賞臉？”曦白見卿顏有松口的意思，怎肯放過，又回身一禮，滿懷希望的看著卿顏。

卿顏在這安平城呆了四年，除了蘇雪的信和端木飛偶爾的消息，對京城的事實在知之甚少，她有許多事情想知道，也許……衛曦白會知道呢？

于是不再猶豫，卿顏微微點了點頭：“多謝衛公子邀約，卿顏之幸。”

言書言祈自然很高興，衛曦白眼前一亮，生怕卿顏反悔，忙催著眾人往暖客居走。

路上，晴語挽住了卿顏的胳膊：“卿顏，姨娘那邊真的沒事么？”

卿顏搖了搖頭：“娘白天便勸我出來逛逛燈會，應該不會著急。”卿顏略有些心不在焉，她有太多事情想問這衛公子，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見她一直凝視著衛曦白，晴語輕輕笑了一下：“曦白公子可真是人中龍鳳。”

卿顏心思紛亂，沒仔細聽她在說什么，只胡亂的點了點頭。

“卿顏你莫不是……”晴語嘴角的笑容有一絲狡黠。

卿顏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抱赧的笑了一下：“姐姐莫開卿顏玩笑……倒是姐姐今年便要及笄了，還沒定親事，衛公子倒不失為一門好姻緣。”

孫晴語臉微紅，囁嚅了什么卿顏沒聽清，便聽得言書催促她們快進門，原來暖客居這便到了。

不若一般的酒樓，暖客居并沒建得很富麗堂皇，并且只有一層而已，但卿顏走進去，便被吸引住了。

剛一踏進門，見到的不是大堂，卻是一條竹子半掩住的小路，候客的小二鞠了個躬，便領著他們沿著小路向里邊走，路邊低矮的石燈做成蓮花形狀，一小簇火光在蓮心中跳動，燈光正好，不會太暗致人看不清楚路，也不會太亮，反倒為夜色添了一絲溫暖的黃。

走了不過片刻，一轉身，一個偌大的花園便出現在眼前，地上栽著青青淺淺的草，餐桌散落在園子各處，一條石子鋪就的小路巧妙的繞著各張桌子，使小二能方便的上菜，每張桌子都放在木板鋪就的空地上，四周芳草落英圍繞，又有一條曲水環繞各桌，水面上浮著燈火點點，明明滅滅，偶然可見幾座精美的小巧跨在曲水之上，方便行人過往。端得是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卿顏是第一次來這，一看之下更是滿眼的贊嘆。這樣用心良苦的布景，不知暖客居的主人是怎樣一個妙人。

衛曦白熟門熟路的走到預訂的位置坐下，眾人也跟著落座。

“這暖客居啊，倒是來一次便有一次的不同。”曦白咂咂嘴稱贊了一聲。

“同京城的長水樓相比如何呢？”言書哈哈一笑，問道。

衛曦白認真的想了想：“各有各的風范，長水樓更氣派，符合京城身份嘛~”

卿顏搖了搖頭：“長水樓為了迎合達官貴人口味，處處描金，樓中布置也多用牡丹，熏香更是皆用西域的香料，濃郁逼人，雖是氣派，卻不若暖客居這小橋流水來得雅致，那西域的香料，也比不得這淺草清香。”

衛曦白眼睛一亮：“卿顏小姐曾去過京城？”

卿顏抿嘴一笑：“我和娘原本住在京城，也曾有幸去過長水樓。”

“卿顏本就是京城人士，說來命苦……家道中落……”晴語插了一句，末了輕輕拍了拍卿顏的手。

衛曦白看了晴語一眼，轉頭對卿顏微笑：“卿顏小姐品味不俗，今日曦白得以識得小姐，實在是曦白之幸。”

卿顏看了看衛曦白，又望了望晴語，客套了一番，不再多言。

不過片刻，各色吃食便擺了上來，自然是鐘鼓饌玉，每道菜都別具一格，足見廚師功底。閑扯了一會兒瑣碎小事，卿顏也心不在焉的聽著，衛曦白講了許多京中見聞，逗得晴語咯咯咯笑個不停，卻都不是卿顏關心的。

“不知你這回上京主要為了什么？”言書問道。

“家中有筆生意往來，頗為重要，父親帶我去談，本來一年前就該回來的，啟程前卻又和蘇家有個生意往來，這一耽擱便耽擱到了今年。”曦白答道。

卿顏在聽到蘇家兩個字時，臉色微變，其他人都沒注意到，他們雖然隱約知道卿顏身世，卻不知卿顏與蘇家關系，也只道卿顏是姓蕭的。

“蘇家？哪個蘇家？”言祈問道。

“京城中的大戶世家，有幾個姓蘇的。”衛曦白敲了他一下：“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

“衛公子去京城幾年了？”卿顏忍不住開口問。

衛曦白對他溫和一笑：“卿顏叫我曦白就好，我同父親上京到最近回來，整好三年。”

三年，卿顏算了一下，即是說她離開后一年到現在的事，這衛公子應該都是了解的，于是卿顏再也顧不得其他，便把心中想知的事問了出來：“那蘇家這三年如何？”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衛曦白還是據實以答：“可謂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大，蘇家人在朝為官的也是平步青云，不過……”

卿顏平復了一下情緒，微微閉了會兒眼睛，該得到報應的人，依然如此逍遙……片刻已恢復平靜，復又問道：“不過什么。”

“不過這蘇家，大抵是倚賴雪公子吧，那蘇雪公子得了鎮國將軍的賞識，于是整個蘇家都沾了光。”衛曦白繼續道：“我曾和蘇雪有過一面之緣，年少當如是。”

眾人一聽，衛曦白這樣的人物都稱贊的人，皆好奇的問起來，卿顏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當然知道衛曦白稱贊的是誰，那個滿面笑容的公子，在啟仕鎮對他許下承諾的少年，她的雪哥哥。

心中情緒翻騰，蘇雪從不曾跟她提過他的處境，現在得知他過得很好，她很開心，可是，他為什么……為什么不來接自己走……為什么……要庇護蘇家那個女人。一絲絲的欣慰裹挾著一點點的怨憤，不停撓著卿顏的心。

至此，卿顏方才發現，她無比思念那個少年，比自己以為的還深得多，也同時……無比憎恨著蘇止柔，一想到那女人，心臟都會被拉扯的疼。本以為四年時光早已沖淡了種種往昔，四年的寄人籬下使她早已懂得低眉順目，今日卻因著一個陌生人的敘述，把深埋的情緒層層剝離出來，原來在自己心里，竟埋著那么多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