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上海，并不十分炎熱，馬路兩邊淡綠樹干的法桐樹枝繁葉茂，斑駁柔和的葉影映在車夫被汗溻濕的后背上，齊知微撐著把細柄陽傘，看著車夫背上的葉影跳躍變換著。

她有一點兒緊張，雖然受過特工培訓，但實地傳遞情報還是第一次。賣花的那個人一定會在那邊等嗎？有沒有人跟著自己呢？

她掏出化妝鏡來，對著鏡子攏了攏頭發，用手帕擦掉臉頰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借機從鏡中觀察身后。

沒有可疑的人。

下車付了車錢，齊知微已看到了紅玫瑰理發館的招牌，門前旋轉著紅白藍三色相間的燈柱，海報上一個半裸的金發美女聳肩抬臂，做出一個誘人的“請進”姿勢。

離理發館不遠的樹蔭下，果然坐著一個賣花的小姑娘，腳下一只藤編的籃子，蓋著一塊噴了水的夏涼布，放了幾朵花在上面，清脆的一把聲音喊著：“梔子花——白蘭花——茉莉花——”。

可她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梳著獨根兒的長辮子，額前的短發下一雙笑瞇瞇的眼睛。年紀也太過小了些。

是她？

齊知微向兩邊看了看，只有她一個賣花的，那只好試試看。

她走到近前，小姑娘甜聲問道：“小姐買花吧，都是才剪下來的。梔子花、白玉蘭、茉莉花，掛在手上、放在口袋里，不要太香喔。”

齊知微彎腰問道：“有沒有又香又甜的廣玉蘭？”

小姑娘說：“有的呀。儂要幾串？”

“兩朵就好”

“1角錢。”小姑娘揭開蒙著籃子的濕布，拿出花來遞給齊知微。是三朵。

齊知微一笑：“給多了。”

小姑娘笑得更甜了：“送儂的。”

齊知微打開手袋，自錢包中取出兩張零鈔，將折得硬梆梆的的信箋夾在鈔票里，表情自然地遞給賣花的小姑娘。

“謝謝小姐。謝謝。”小姑娘機靈地把錢收起來，開心地道謝，眼睛里流露出慧黠的光彩。

齊知微將廣玉蘭放在外衣的口袋中，在紅玫瑰理發館將長發做成了最時髦的卷發，一股甜香始終若有若無地蕩漾在空氣里，讓人心神俱悅。

甫要出門，梅雅萍一步踏了進來。

“呀！陸小姐！”她尖叫一聲，“燙頭發啦？老好看唻！”

梅雅萍親熱地握著齊知微的手：“忙伐啦？老不見儂。后天阿拉要去百樂門跳舞，一起來啊！”

齊知微心中一動，笑道：“就咱們兩個？”

“阿拉一個人常去呢。憑儂的容貌派頭，一下舞池，百樂門的人眼睛不要鼓出來哉”梅雅萍微瞇起眼睛，哼著流行的影子華爾茲舞曲，兩臂虛抱著，仿佛正和一個看不見的人共舞似的。

齊知微看著她陶醉的樣子，不由得微微搖頭，怪不得朱莉瞧不起她，做張做致的，也太輕狂了些。但當前，梅雅萍對自己或許會有些用處。

“萍姐自有豪爽之氣，我可不成。我看呀，還是找個男伴一起去更好。”齊知微先奉承了梅雅萍一句，“朱家的大少爺朱應雄怎么樣？”

梅雅萍哈哈一笑，“好呀好呀。等阿拉晚上打電話給伊。講定了！”

齊知微接過服務生送過來的陽傘：“那我先行一步啦。”

“再會！”梅雅萍胡亂擺擺手，在明晃晃的大鏡子前坐下。

當晚，梅雅萍的電話就打到了陸公館，朱應雄滿口答應了禮拜四的約會，并講定要請兩位美女去吃番菜。齊知微扣上電話，自時間表里將這一天也去掉了。

已是要連著兩天和朱應雄一起吃飯跳舞，可日本特使和汪偽政要會談的日子還無法確定。禮拜五？還是禮拜六呢？齊知微倚在貴妃椅上，支頤沉思，回想朱應雄上午的回答——“這幾天不行，今天禮拜二……唔……禮拜三、四、五、六……禮拜天，禮拜天，好伐？”

她忽地坐起身來。禮拜六！一定是禮拜六！朱應雄對如此重要的會晤不會不提起十二分小心，去蘇州玩當天打個來回太匆忙，累也累極，最少要去兩天到三天才夠從容。朱應雄必然不敢把心思放在游玩上。所以他將蘇州虎丘之行安排在禮拜天，在會晤結束之后。那么禮拜六就是最有可能的會晤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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