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江山，都是用鮮血凝成?！暗任议L大，我便去求父王，讓我參軍上戰場，保家衛國。”百靈公主清脆的聲音又在耳邊回響，說得不高，卻擲地有聲。那樣一位溫婉的女子，身上卻有著無堅不摧的勇氣，她真不愧是蓮花王的女兒。蓮花王，為什么是你滅了飛水國？為什么冉百靈是你的女兒？為什么讓我們成為仇敵？老天……你在何處覆雨翻云，撥弄眾生？

“蒼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馬蕭的話歷歷在耳，向時財在心中冷冷地笑。是的，馬蕭，你說得對，一切都在我們自己手中。我要改變宿命，我要讓百靈城重新成為飛水國的都城，我要讓飛水國強大，讓它屹立不倒。

馬蕭，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隔壁又傳來琴聲，錚錚然有兵戈之聲。恢弘龐大的氣勢，聽來驚天地、泣鬼神，猶如鐵馬冰河、刀光冷箭，一絲殺氣從琴聲中悄悄彌漫。

向時財聽得驚心動魄，這琴聲猶如劍氣，令人渾身生出寒意來。馬蕭，他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悄悄走進馬蕭的房間，見馬蕭依舊一身白衣，細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一種姿態美到極致。只是劍眉深鎖，眼里顯出一絲憂慮。

一曲終了，余音不絕。馬蕭抬起頭來：“時財，不在房中做你的功課，怎么又過來了？”

“師傅，徒兒聽你琴聲中有不安之意，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毕驎r財走到琴旁，“師傅還是在擔心酉州桃花洞那邊的事？”

“是啊。”馬蕭站起來，修長的身影中透著一絲落寞，“我只恨自己傷得不是時候，否則必定連夜趕到酉州去了。二哥若是出什么事……我會恨死自己。”

“師父，這根本怨不得你?！毕驎r財心中暗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呆了呆道，“南王可有什么仇家？”

馬蕭搖頭：“這些年，我對他在朝廷之外的所作所為知之甚少?，F在才發現……原來我對二哥關心不夠。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兄弟?！?

向時財的心猛地一顫，馬蕭，他竟反而怪自己這個兄弟當得不夠稱職。他哪里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二哥竟然要對付他？

勉強笑道：“師父不必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徒兒相信南王不會出事的。師父切莫再自己憂慮了，本來身上的傷未好，若是再動了心思，對身體更為不利。一直不去上朝，怕皇上會見怪呢。”

馬蕭忍不住微笑：“你這孩子，真是心細如發，難為你處處為我著想。是的，我得盡快好起來，否則朝中那么多事，大哥一個人要累癱了。”

向時財展眉：“皇上不是說要拿折子來給師父批閱么？師父在家也一樣幫到他了。只不過……徒兒覺得，皇上外表嚴厲，心里對師父好著呢。若是你在家呆的時間久了，他上朝天天見不到你，怕是又不安心?！?

“是啊，畢竟是兄弟，大哥雖貴為天子，可內心到底是有情有義的。他責罰我時恨鐵不成鋼，但冷靜下來，依然會覺得心痛。我知道他這個人……”頓一頓，目注向時財，“你離家兩月有余，怕是想家、想父親與妹妹了吧？”

向時財一愣，旋即笑得溫潤：“只要想到我在這里可以保得他們平安，徒兒便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所以，即使想念他們，心中也是溫馨的。”

“好孩子?！瘪R蕭輕嘆。

向時財微露窘態：“師父，徒兒都十六了，不再是孩子。師父十六歲時都當大將軍了。”

馬蕭朗聲笑起來：“是為師之過，以后再不這樣叫你了?！?

向時財吐一下舌頭，調皮而又乖巧的樣子。

馬蕭看著他，掩飾不住疼愛之意，拍拍他的頭：“既然知道你已經不小了，那還不快抓緊時間去練功？”

向時財趕緊收了笑容，恭敬地應道：“是，徒兒遵命?！?

轉身欲走，卻聽馬蕭道：“等一等。”

“師父還有何吩咐？”

“沒什么大事?！瘪R蕭道，“西廂房里那把七弦琴有一根弦斷了，你明日上街，到高山樂府幫我去買一付回來?！?

向時財心中一動，原來他那七弦琴是到高山樂府去買的？真是巧啊，想來高山樂府信使也該到了，自己正欲實施下一步行動……

安福送了一大堆奏折過來，并轉達了蓮花王的話：“皇上說王爺這幾日閑得發慌，快要不記得自己是朝廷中人了。所以皇上特意命奴才送了這些奏折過來，好收收王爺的性子?！瘪R蕭暗暗叫苦，大哥這幾句話話中有話，莫非是聽自己說了師父來過，又勾起他的疑心來？大哥啊大哥，既然怕我心向江湖，當初又何必允許我拜江湖人為師？

于是含笑讓安福稍等片刻，自己轉身回書房，提起筆來，刷刷幾筆勾出一幅水墨畫，交給安福：“公公回宮將此畫交與皇上，皇上自然明白本王心中所想?！?

“奴才遵命?！卑哺嫀Щ貙m中，蓮花王一看幾乎失聲笑出來，畫上兩人栩栩如生，一個是身穿龍袍的自己，另一個是素衣白袍的馬蕭，但兩人都已須發如霜。馬蕭正在拜別蓮花王，身后是山水茫茫，一葉小舟。

“這小子?！鄙徎ㄍ跤趾脷庥趾眯?，“等他老時，朕早已成了黃土中的枯骨了。還能看他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么？”

安福聽他毫無顧忌地談到死，心中暗暗吃驚，卻不敢接口，只能訕訕地笑兩聲。

向時財走上百靈街時，一直覺得背后似乎有人跟蹤。他只當不知道，匆匆走入高同山樂府。剛看清店內情形，就見藍衣掌柜高山向他使個眼色，低聲道：“外面有人跟蹤公子?！?

“是什么人？”

“南王府管家支因。”

向時財心中一動：“竟然是他？難道……”微微勾起唇，“無妨，我來買付七弦琴弦，將軍要的?！?

“明白。”

高山掌柜迅速拿出一付七弦琴弦，交給向時財時，掌心暗暗塞過來一個小盒子。向時財會意地點點頭：“多謝先生，我走了?！?

轉身剛要出門，又回過頭，聲音略略提高：“先生，我是外鄉人，對百靈不熟。先生可否告訴我，這百靈城內何處有廟宇？”

高山掌柜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沿百靈街往前走，到城西有一座香山寺，那里香火很旺。”說到這兒掌柜風趣地笑道，“小哥年紀還小，總不會是為了求簽問自己的終身吧？”

向時財微微一笑：“不是的，先生休要胡猜?！?

香山寺香煙裊裊，門口有兩位小和尚在打掃衛生。向時財走過來合掌躬身道：“兩位師傅好?！?

小和尚謙和地還禮：“公子是來求簽亦或上香？”

“我是替我家主人來祈福的。”

“那請公子跟我來?！?

向時財跟著小和尚到正殿，上了香，在蒲團上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香煙氤氳中，向時財清俊的眉眼顯得有些朦朧，喃喃的語聲從他唇中逸出來，字字清晰：“時財身份卑微，命若輕塵，自來到百靈，一直心懷惴惴，未有一日稍安。蒙皇上恩典，允許將軍收我為徒。蒙將軍不棄，為我治病，助我脫胎換骨。時財心存感激，無以為報。今日特來為皇上與將軍祈福，愿菩薩保佑，保佑皇上龍體安康，保佑百丈國天下太平，保佑將軍福澤綿長，保佑公主芳齡永繼……”

殿門外，支因的身影藏在門背后，隔著幾步距離，將向時財的喃喃自語聽得一清二楚，緊鎖的眉峰漸漸展開。

回來的路上向時財發現身后的“尾巴”已經沒有了，一絲笑意在他微抿的唇邊展開。他知道自己又贏了一局。

人影一閃，南王府侍衛統領樊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面前道：“樊興見過時財公子。”

“樊統領，真巧啊，又遇見你。”向時財淡淡的笑容在陽光下閃爍，樊興看得有些發暈。這個青年，怎么看起來越來越象馬蕭的氣質？

“時財公子，不知昨日所托之事……？”樊興看著向時財，目光幽深中帶著一絲捉摸不定的含義。

“不必擔心，任大鵬已經失憶了?！?

“哦？竟有此事？”樊興既驚且喜，松了口氣，臉色緩下來，“這下我們王爺可以高枕無憂了。”

向時財微微蹙眉道：“你們不是收買了好多殺手么？為什么不趁夜進府殺了任大鵬，卻要讓我出手？”

“這……”樊興語塞，“公子豈不知馬蕭的武功天下第一？偷進王府，不但殺不了人，反而打草驚蛇?！?

“你明知道他受了杖刑，根本動彈不了?！?

樊興嘆口氣道：“是，我們都知道他受了杖刑?？伤@個人……你根本料不定他。他的潛力是無窮的，縱然他身受重傷，十個我加在一起也仍然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們才希望你出手。”

向時財點點頭，想起前夜馬蕭聽到府外動靜時那飛身掠起的樣子，心不覺又下沉了幾分。

“只不過……你們也想考驗我吧？”他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樊興豈敢？我們一刻都不敢耽誤，怎么可能為了考驗公子而提出這樣的要求？若是可以，我們當然希望立刻解決任大鵬。”

向時財道：“我相信你的誠意?！?

“等我們主人安定下來后，他會親自與公子見面，共商大計。相信公子有了我們主人的幫助，必定如虎添翼。”樊興目注向時財，不失恭敬地道。

向時財看著他，一絲冷笑從眼底掠過，卻快得不易察覺：“其實何必呢？馬蕭對你們王爺關懷備至，恨不能以身代之?！?

樊興微垂著眼簾，有針尖般的光芒從他眼中閃過，再抬頭時卻恢復了謙遜有禮：“人各有志，時財公子志在飛水國，而我們王爺志在百丈國。你們雖然目標不一致，可手段卻必須一致。所以，你們是真正的最佳組合。時財公子在百丈國孤掌難鳴，即使智慧超群，也很難成得了事。若是有了我們王爺的財力、物力，以及在江湖中的人脈，對時財公子必定事半功倍?！?

“我明白了。我會找機會與南王見面。只是，樊統領應當明白，時財此刻尚處弱勢，要想時財幫得上南王，須得請他耐心等待。他去培養他的實力，而我，我要讓自己練成絕世武功。所以，在此之前，馬蕭不能出事。他若耐不住動起手來，就休怪時財撕毀盟約！”

說到此處，向時財眼里驀然露出凜然之色，那一瞬間的鋒芒令樊興不禁怔住。目光數轉，終于微微笑起：“時財公子放心，我們既是同盟，當然要互相配合。我們王爺也正需要時間來豐滿羽翼。請公子安心呆在將軍府，將馬蕭的文韜武略全部掌握，到時公子何愁不能打敗馬蕭？”

向時財贊許地微笑道：“南王有你這樣的屬下，真是他的福分。”

“多謝公子夸獎?！狈d道。話別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