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一身白衣如雪的將軍馬蕭正與龍袍玉帶的蓮花王冉九靈坐在龍泉河邊。冉九靈四十六歲，雙眸炯炯，目光流轉間一種帝王的威儀油然而生。馬蕭二十七歲，五官線條冷峻、剛毅，從小喜歡習武的馬蕭，為人謙和有禮、虛懷若谷，自幼得祖傳“神兵秘藉”真傳，在祖父哈護下，五年的言傳身教，將馬蕭打造成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又經過十五年的歲月，馬蕭已成長為百丈國第一高手，不僅武功蓋世，其人品更是盡得天下人贊美。

馬蕭手里捧著茶杯，眉尖微蹙，心事重重的樣子。

“將軍，你在想什么？”蓮花王忍不住問道。

“陛下，我……”馬蕭欲言又止。

“怎么了，臣弟？什么事這么為難，在孤王面前還吞吞吐吐？”蓮花王含笑看著這位俊逸出塵的將軍道。

“臣弟”二字，不禁心頭一暖。聽到這聲親切的稱呼，馬蕭便忘了冉九靈的帝王身份，象小時候無數次那樣，用親密的口吻道：“大哥，你記不記得，四月初一是二哥的生日？”

這二哥是何方人氏？這還得從頭說起，話說冉九靈在起事之時，已曾效仿劉關張在桃花園與萬家莊莊主秦天霸、神龍谷少主馬蕭“桃園結義”。百丈國建立后，秦天霸被封為南王，馬蕭被封為北王，只可惜秦天霸不象關羽那樣赤膽忠心，時常干出一些不義之事，罪責當斬，好在蓮花王念在義兄情分上才免去死罪，囚禁在宮中。

“啪”的一聲，蓮花王一掌拍在桌上，臉色頓時沉了下去道：“休要提那個畜牲！”

馬蕭嚇了一跳，見蓮花王一會還微笑的臉上瞬間陰云密布，連忙站起來跪下，惶然道：“皇兄息怒，是臣弟之錯。”

“皇兄？”“臣弟？”蓮花王的火氣更大。每次自己端出帝王的架子，馬蕭便立刻改口稱他皇兄，這稱呼一下子將他倆之間的距離拉開了。

真是笑話，自己是皇帝，可也是兄長，不是么？無論站在何種地位上，他都饒不了那個該死的四弟！可是馬蕭這小子總是如此善良，善良得真讓他覺得窩火！

見蓮花王沒有反應，馬蕭更加惶恐，額頭不覺冒出冷汗，聲音也有些不穩：“是臣弟惹怒皇兄，臣弟該死！”

蓮花王見他自責的樣子，心不禁軟下來，嘆口氣，微微抬手道：“不關你的事，三弟，快起來。”說聲酸澀，想起那個不肖的二弟……

“皇兄……”馬蕭抬頭看了蓮花王一眼，眼神中仍有怯意。

“好了。”蓮花王苦笑，半是責怪、半是寵溺，“你就非要分那么清么？我們是兄弟，難道在你眼里，朕永遠只是個冷酷無情的君王？”

馬蕭連忙道：“不是，大哥雄才偉略，又至情至理，比起史上那些皇帝來，大哥不知道勝過多少倍！”

蓮花王笑起來：“就你會說話。”

“小弟說的是真心話。大哥能否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把二哥召回來吧……”馬蕭低頭道。

“閉嘴！”蓮花王大喝一聲，拂袖而起，臉上頓時出現凜然的威嚴，“你當國法是兒戲么？你若再幫那個畜牲說話，朕絕不饒你！”

“大哥恕罪。”蓮花王的氣勢壓得馬蕭呼吸凝滯，但他仍然勉強支撐著自己，重重叩下頭去，“求大哥聽小弟把話說完？”

“好，你講！”蓮花王依然站著，也不去看跪在地上的馬蕭，臉上罩著一層嚴霜。

“二哥是犯了很多罪過，可孰人無過？何況他已誠心悔改。上次小弟去獄中看他時，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真心懺悔。大哥，你已將二哥貶為庶民了，而且萬家莊財產都已充公。二哥受到的懲罰夠多了，就請大哥饒了他的流放之罪，放他出來吧。小弟求求大哥！？”

聽不到聲音，馬蕭卻已能想象出蓮花王的表情了，這樣的沉默最是煎熬。好久，蓮花王沉聲道：“三弟，你抬起頭來。”聲音充滿威嚴。

馬蕭抬頭，接觸到蓮花王沉淵般深邃的眼睛，那雙眼睛里飽含著失望與責備：“三弟，朕是一國之君，若是因私廢公、徇私枉法，還要這朝綱何用！還要這律法何用！你二哥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勾結奸臣、賣官鬻爵、囤積糧食發國難財，如果你是朕，你會怎樣處罰他！朕沒有判他死罪，已經是網開一面了。你還要朕赦免他流放之罪，你要滿朝文武如何看待朕！你一直是個知禮守法的君子，天下百姓人人夸贊你為國之棟梁，可你今日說出這樣的話，真讓朕寒心啊！”

這些話猶如棒擊頭顱，將馬蕭斥得心頭狂震，滿臉通紅，他怎會不知國法難容？只是二嫂和飛燕可憐巴巴地來求他，讓他狠不下心來不幫她。

“大哥，小弟知錯了，請大哥責罰。”馬蕭羞愧難當，垂下眼簾，不敢去看蓮花王冷肅的眼睛。

蓮花王面容不改：“朕今日難得有點空閑，想到你這里來輕松一下，想不到……”

“小弟該死。”馬蕭無限歉疚，連連叩頭，“請大哥重重責罰。”

“起來吧。”蓮花王一雙溫暖的手伸過來扶起馬蕭。

“多謝大哥。”

蓮花王拍拍他的肩：“你心地仁慈，可朕真怕有一天，這仁慈二字會害了你的命。”

馬蕭見蓮花王的臉色終于緩下來，心頭一松，促狹地笑道：“不會的，小弟的命自有大哥你這真龍天子保佑。”

蓮花王忍俊不禁：“臣弟，你就是這樣，從來不顧自己的死活。”不過難得見三弟笑得這樣調皮，蓮花王的心情不禁又好起來。

蓮花王走后，馬蕭迅速寫下一封書信，命侍衛送到萬家莊去，交給他二嫂崔蓉蓉。

“恕弟無能，未曾求得皇兄恩典，盼嫂寬限時日，弟當竭力相救。”

萬家莊的匾額已經撤去，昔日豪華府第，如今門庭冷落。崔蓉蓉遣散家丁，只留了幾名丫環與侍衛。

馬蕭唯恐二嫂與侄女秦月兒受苦，將自己經營的一家珠寶店轉到崔蓉蓉名下，好讓他們母子衣食無憂。

接到馬蕭的書信，崔蓉蓉一張臉頓時冷得刮得下冰來，瞇起眼睛，一字字從齒縫中蹦出來：“蓮花王，你不顧手足之情，狠心將天霸發配到酉州。邊地苦寒，你讓他如何受得了那份苦楚？你想絕我們之路，就休怪我不擇手段了！”

說罷起身道：“來人！”

侍衛進來，躬身施禮道：“王妃有何吩咐？”

“去找些殺手來，雇以重金，讓他們趕往酉州，救回王爺！”

“是，屬下遵命。”

見侍衛轉身離去，崔蓉蓉重新坐回椅子里，呆了好久，喃喃道：“蓮花王，在你心目中，便只有馬蕭這一個弟弟么？你將天霸置于何地？我真想挖出你的心來看看，看它是不是長偏了！是，他功高蓋世，為你夷平宇內、蕩清四海，可有他一日，天下便只知有北王馬蕭！你就不怕他威脅你的皇位？你這個笨蛋……”

“請王妃三思，此事……屬下認為不妥。”光影中出現一張四四方方的臉，身穿侍衛裝，舉止沉穩，神情恭敬，令人一見就覺得是位非常可靠的人。

“樊興，你的意思是……？”王妃道。

“若是王妃派殺手去救王爺，王爺縱然逃出來，也成了朝廷叛逆，皇上豈能放過他？到那時，王爺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贖罪了。”樊興道。

狠狠咬牙：“照你這么說，我便算了？”王妃狠狠咬牙道。

“依屬下之見，我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王爺救出來，保證做得天衣無縫。”樊興道。

“哦？你詳細說。”王妃大喜。

“李代桃僵。”樊興不急不緩地說出四個字，一絲笑意從他眼底滑過，“屬下認識不少江湖奇人，有絕妙的易容術，可以瞞天過海。我們只要出錢找人代替王爺服刑，而把真正的王爺救出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好主意！”王妃一掌擊在案上，雙眸頓時亮起來。

“然后……我們可以再進行下一步行動……”樊興道。

“什么？”王妃困惑地問道。

“自從王爺他們那批人被皇上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之后，朝中無人，王爺又失了權，恐怕很難出頭。所以為今之計，是趕緊在朝中培植勢力，拉攏可用之人。”樊興道。

“你認為誰可以用？”王妃問道。

“王妃可知飛水山莊質子向時財？”樊興道。

“當然，一個月前皇后生辰，我們進宮赴宴時不是見著了么？”王妃道。

“正是。屬下看這位少年雖然小小年紀，卻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屬下料定，他絕不是個尋常人物。他自愿來到百丈國為人質，并且在蓮花王面前做出一副卑微的樣子，難道不是想遮人耳目，蒙混視聽么？背地里說不定正在臥薪嘗膽呢？”樊興低低的聲音聽在王妃耳朵里，卻是字字驚心。

王妃細細回想著那天所見到的向時財，緩緩點頭：“樊興，難怪王爺總是夸你忠心而且聰明，今日看來果然不假。”

“謝王妃夸獎。屬下的命是王爺所救，自當肝腦涂地，報答王爺的大恩大德。”樊興道。

王妃滿意地看著他：“好，有你這句話，就不枉王爺寵信你。對了，你的意思是向時財是第二個越王勾踐，他現在韜光養晦，只為了日后復國？”

“屬下只是如此猜測。但是與不是，恐怕得王妃親自去試探他。若是，王妃正可以拉攏他，說不定，還可以與他結盟。將來，他復他的飛水山莊，王爺得他的萬家莊。”樊興道。

王妃眉毛一挑，眼里精光四溢：“你是說？”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樊興的聲音越來越低。

將軍府，公主百靈看到馬蕭站在一顆千年黃桷樹下，衣袂翩翩，玉樹臨風，臉上不禁露出燦爛的笑容，快步奔過去：“舅舅。”

“靈兒？”馬蕭有些意外，“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來看看舅舅嘛。舅舅又不肯進宮來看我。”公主道。

“我好忙。”馬蕭微笑道。

“我知道，你整天忙著兵部、戶部的事，還要*練兵馬，還要吟詩作賦、吹簫彈琴……”

馬蕭一拍她的頭：“又耍貧嘴！”

百靈揉揉腦袋：“別打我頭啊，要打笨的。我本來就很笨了，舅舅又不肯教我。”

“我哪里不肯教你，是你的師傅太多了。有你父王教你還不夠么？要我做什么？”

“舅舅不肯教我，可否讓我為舅舅介紹一位徒弟？”

馬蕭勾起唇角，墨玉般的眸子里清光一閃：“我好象被你設計了，說吧，你想介紹誰？”

“是飛水山莊的質子向時財。”公主道。

馬蕭微微一愣：“哦？是他請你來說情的么？”

“是。”公主倒也老實。

馬蕭沉默，眸子漸深。想起一月前母后生辰宴上，那位身穿月白色衣服，從容撫琴的少年。那樣清秀、文弱，卻是舉止優雅、神情淡定。面對周圍或輕蔑或傲然的目光，他只是淺淺含笑、不卑不亢。

“這少年有些與眾不同呢。”

“舅舅？”公主討好地拉拉他袖子，“我求你了？”

“看來你和這位公子相處莫逆？”

“嗯。”

馬蕭點點頭：“好吧，我答應你。只是此事須稟明你父王，才好讓時財住進我將軍府來。”

百靈欣喜若狂地抱住馬蕭：“舅舅你真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