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呢黃大人為何要殺雞用牛刀差遣一等侍衛去打探消息，原來是襄王殿下的命令……”

“我覺得這事兒透著邪乎，隨黃大人來慶陽時，皇上的明詔是要我們徹查兵敗，尋找殿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瞧見帳中供著的金牌令箭了嗎？這玩意兒是皇上貼身之物，非十萬火急不用。”

“讓他們把馬蹄包厚實些，不然深夜走官道的動靜太大了。”

“不打緊，你沒聽殿下說嗎，疇山的官道早被黃大人封鎖了……”

“還不出發么？”一個嚴厲而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襄王殿下——”

“殿下——屬下這就動身。”

暮色薄霧之中成蔚看得并不真切，只聽見慌亂的腳步聲迅速遠去，她屏息探頭，樹下沒了動靜，她手腳靈便地順著樹干爬了下來，還差一步踩到地上，胳肢窩下抄進兩只大手，被人從后面托住。

成蔚還來不及開口，彥昊已經把她穩穩地放到了地上。

“隨我回營。”男人欻地一拂袖子，沉聲喝道。

成蔚被抓了個現行，垂頭喪氣地一腳淺一腳深跟在彥昊后面。帳篷周圍燃起了密密猛猛的篝火，附近的士兵一定都在吃飯了，成蔚聞到陣陣飯香，這才想起肚子餓了。

成蔚隨他進了大帳，卻立在了門口。帳中空落落的，只擺著張桌椅，旁邊生了只火爐，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帳子里無法做到完全封閉，外面的風雖不大，從縫隙中鉆進來時卻嗡嗡作響，弄得桌案上的幾支燭火也東倒西歪的。

“退下吧。”彥昊輕輕吩咐道，侍立的衛士靜靜地繞過成蔚走了出去。

彥昊一言不發自己緩緩地卸著甲胄，看也不看成蔚。成蔚瞥見桌案上已放好了的碗筷。

彥昊把銀亮的鎧甲從身上褪下，一塊塊疊好擱在地上后，就坐到桌前吃了起來。

成蔚見他沉著臉把自己晾在旁邊，有些心虛，又有些不滿，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便慢慢地移向桌邊。走近一看，竟然只有一碗糙米，幾根腌菜。

男人吃得仔細，碗里連一顆米粒也沒有剩下。

成蔚的心顫了幾顫，囁嚅著說：“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爬了棵樹……”

“除了醫術、騎馬、爬樹，王妃還會那些小事是本王沒有見識過的呢？”彥昊把碗一推，冷哼了一下。

成蔚的心跳驟然加快，她咬了咬下唇，低聲說：“我，我殺過人……”那日的情形一直是她羞于啟齒的，可又覺得應該告訴他，當日自己那么害怕，那么無助。

彥昊的眼睛頓時瞇了一下，他沒有料到成蔚會提及自己的隱私，盯著她看了良久才似笑非笑地問道：“哦，有這回事？王妃還不是一般的與眾不同。”

燭火下，彥昊的表情有些恍惚，成蔚低下頭，亦沒有勇氣再細述了。彥昊并沒再追問，而且亦沒有那么生氣了，成蔚的肚子咕咕叫得更歡了。

彥昊起身，走到大帳的一隅。成蔚這才發現，那里鋪著褥子，他把褥子上的一個包裹打開來……但這不是包裹，分明是一張獸皮，裹著個瓦罐。他把瓦罐放到桌案上，揭開蓋子……居然是一罐子雞湯，氤氳的香氣讓成蔚激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還愣著干嘛，你不是餓了？”

“對你的感激之情如滔滔黃河之水綿延不絕。”成蔚心里默默把這句讀書時的口頭禪連說了兩遍。

伸手拔了一只雞腿，用桌上的空碗接著滴落的湯汁，送到他面前：“你先吃。”

彥昊像笑不笑地說：“本王已經用過了。”

“你應該比我更需要補充流失的……蛋白質……呃……營養。”

“行軍打仗，風餐露宿，主帥應該和士兵同甘共苦。”彥昊背過身去，去看那張獸皮了。

夜深以后，兩人就卸了盔甲，和衣睡在褥墊和獸皮上，成蔚蜷在他的懷里。

“真沒想到，領兵打仗看著光鮮，其實連主帥也不過吃碗糙飯，在四面透風帳篷里打個地鋪。”

“明早要繼續行路，帥帳搭的是浮營，兵丁們露宿。”

“我覺得……”成蔚動了一下，扯了扯他的前襟。

“什么？”彥昊緊了緊摟著她的手。

“我覺得跟著你……心里踏實，你……你是一個好的統帥。”成蔚搜腸刮肚地揀了一句話，盡管她心里真是這樣認為的，可說出口來總有些恭維的意味。

“……婦人之見。”彥昊的眉頭向上一挑，箍著的手卻更緊了，“那兩個侍衛都說了什么？”

成蔚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們好像說要連夜趕去疇山，我們也是去那里嗎？”

彥昊的下巴擱在成蔚的頭上，他用鼻尖摩挲著女人幾根翹起來的頭發，有些舒心又有些疲憊，柔聲說：“睡吧，本王累了。”

成蔚的手扶上他的腰間，用力搖晃了起來：“你事事瞞著我，卻要我樣樣都坦白，太不公平了。”

“是樣樣都坦白了嗎？”

成蔚一愣，停下了搖晃的手，正在仔細咀嚼他這話的意思，卻聽見男人均勻的呼吸聲起，他睡著了。

帳篷中透進微弱的亮光，成蔚從彥昊的懷里退出躡手躡腳地起來了，她整理了一番剛穿上甲胄，帳外就傳來了低喚：“殿下——快五更了。”

彥昊立刻就翻身起來了，成蔚取來了盔甲，幫他穿戴上去。

五更剛過，他便傳令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