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內燭火明滅，我沿著石級一步步走向閻王大殿。就像我一步一步走向醫學實驗室。

這幢大樓剛剛啟用，不知是哪個散了黃的咸鴨蛋做的設計，把實驗室放在了頂層24樓。每次手捧重物的時候，總能趕上電梯門上貼的仨字“調試中”。沒多久“試”字被畫“╳”改成了“情”字。大家對這幢樓電梯的欲望也淡了，自覺自愿走樓梯。

這天真是鬼使神差，我捧著實驗器械，“哼哧，哼哧”走了15樓，突發奇想今天沒去看電梯標示。于是轉到電梯處，瞄了一眼。指示燈亮著，心情頓時大好。一鼓勁來到了電梯門前，一摁按鈕。不多久“叮——”的一聲，門洞大開，我抬腿而入，隨即便墮入了一個黑洞之中……

陰曹地府里的喊冤叫屈，嚴刑酷打聲下的凄厲聲嘶，在這里重重疊疊，勾魂攝魄。

跟著的鬼卒眼睛泛著綠光，還要嘬個口哨吹吹。時不時有成群的蝙蝠撲頭而來，嗞叫著從耳旁劃過。

閻王殿內，輝煌如晝。

“有話講話，無事退堂。”閻王老爺滿臉呈光發亮,飽滿得像一掐便能流油，膩歪得人直想作嘔。

一路的驚悸和眼前的景象讓我說不出什么。抬眼望去，閻王背后的判官一臉的嗤笑，帶著往日里討價還價的促狹。

“我不甘心，不甘心。”我胸口沖出一股怒氣，惡心也好了些。“自小我就認真讀書。因為喜歡學醫，才報考了本碩博連讀的臨床。偏在醫院實習時出了意外。來不及享樂生活，沒有談過戀愛這倒也算了。花費十年才能達到技術和能力，沒有用過一次，就被廢了，可惜了啊。”

旁邊的判官對著閻王低低耳語，模樣很是詭異，我豎起耳朵，卻只聽清了幾個字：“…別浪費那具好皮囊…”

忽然閻王一拍驚堂木：“本殿今日格外開恩，許你還陽，還給你一個上好的去處。若落得比現在更慘的下場，你可愿意。”

對著那張作嘔的油臉，我想也沒想，連聲道：“我愿意，愿意。”

閻王掉下一塊油嗒嗒、臟兮兮的東西，與其說是令牌，倒像他屙出的排泄物，還陰陽怪氣地說：“那就送她上路吧。”

還是那兩個鬼卒押著往回走，這次甬道里安靜了許多。燭火依舊明明滅滅，我越走越覺得的頭腦迷糊，腳步也變得踉踉蹌蹌。

有光透了進來，好像到了洞口。

洞口處放了個臺子，后面坐著個老太太，端著公共廁所門口收錢的架勢。

“站住——”

一只臟膩膩的黑碗遞了過來，里面的東西泛著綠色的光芒，散發著一股特有的餿臭味。

“喝了它，才能夠上路。”我看不真切那張臉上的神情，直覺告訴我她沒懷著好意。

“我不喝。”

“呵——呵——喝了它，你就能夠忘卻前塵，再無煩惱。”

心下知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孟婆湯了，喝了它，我的書豈非白念了，重返人間還有啥意義。

我擺了擺手。“我想成為……成為……”

那個老太婆沒有再堅持。我也沒來得及得意，已經被一腳被踢出了洞口。黑暗中只聽得：“成為——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