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男人開口前先說話，“掌柜的，樓上雅間。”然后踩著自己的步伐上樓，又沒有走幾步，那根胳膊又湊了過來。

“爺沒有說話，你就不能走。”他堅定著自己的任務，卻又不失男兒氣概。這樣的人適合做一名將領。

如此想著不免多打量了幾下，最后說了兩個字，“名字。”說完后，我察覺到好像以前說過。什么時候呢？

“你說什么？”他們主仆二人異口同聲地問我。

我素手指著他，“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明顯感覺到周圍變得更加沉重的氣氛，看來我面前的這個人是不好惹的。

“你還是告訴她吧。”靜和從容的聲音里透著磁性，非荀瞿莫屬。我微微轉身，果然看到他。“以后問人家名字的時候，還是多說幾個字的好，免得廢你唇舌再多做解釋。”

“先生。”我微微欠身行禮，他連忙扶住。

“荀叔叔，侄兒想起來家里還有要事，告辭。”這算是老鼠遇上貓嗎？“改日請您去府上喝一杯。”

“嗯。”荀瞿點頭笑笑，“把安勇留下。”

“好，好。”他推了安勇一把，“安勇，你就跟著荀叔叔吧。好好聽話！荀叔叔，那侄兒……”很有趣地做了個開溜的動作。

荀瞿揮揮手，我只看到他一個灰溜溜的背影。他的聲音重新把我拉回來，“回來了還到處亂逛，來這兒做什么？”

“看到一個熟人，走。”我率先踏上樓梯，“先生倒是處處給我驚喜，連那么兇神惡煞的人都敬畏三分。”

“他是龍尉中郎將焦游的獨子焦平，他小時候焦游管不住正好遇到我，一下子就給制住了。”荀瞿的笑聲里透著難得的灑脫，“這不，一見我就像老鼠遇到貓。這個安勇是他當年撿回來的流浪人，會些武功。”

“安勇，人如其名。”我轉頭看看他，他卻是紅著臉低頭。“既然焦平把他給了你，你就把他交給我做個護衛，可好？”

“那你得好好對他。”荀瞿看看安勇，嘆了聲。“只是他是鄉間粗人，還得費心教些規矩，免得出事。”

“無妨。”我上樓時說了一句。

雅間內，他依然臨窗獨立，身邊的方桌上還坐著一人。兩人見我來就想跪下，我忙伸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出門在外，隨意就好。先生和我冒昧打擾，不知可否討杯茶喝？”

“請。”他們兩個異口同聲道。

辰悅斟茶，洛易端杯。我們四人各占一面，安勇則是站在一側。剛剛大堂的事情不知道他們看了多少，“看他們把家里整理得如此好，我也可以放心。你們兩個是出來散心還是微服？”

“繁華若夢……”洛易感慨萬千脫口而出四個字后連忙咽下聲音，“微臣……我失言了。”

“實話實說罷了。”我泯了一口茶，溫潤甘甜的味道像極了軒轅蔚給人的感覺。洛易和辰悅看我的眼神帶著震驚，我笑笑不語。

荀瞿放下手里的茶杯，“這是必要的，自己心里明白就行。往后有的是時間處理這些一葉障目的事情，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全回來了嗎？”

“回來了幾個。”我含糊其詞，為了他們的安危。“好在沒有什么損傷，否則便是難辭其咎。”到現在我還難以想象，如果明橋他們這邊稍微晚一點，什么都完了！有些人，我是真的不想失去。

“回來就好。”荀瞿起身，面對我疑惑的眼神，他笑道。“你們聊。”他的背影像畫，仿佛消失后便再也不會出現。

“那個……”我想讓他給我拿點點心來吃的，可惜啊！看來只能對不起我的胃了。又喝了口茶，“有話直說，我不會秋后算賬的。”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他們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我。

我愕然片刻，才明白他們并不知道我親自去接軒轅蔚的事情。“出來轉轉，順便欣賞一下所謂的繁華若夢。算是，微服出巡。你們呢？怎么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出來喝茶？不是時候吧。”

“百無一用是書生。”辰悅的聲音帶著點冷意，聽起來卻像是溫潤的玉珠劃過掌心。他這一句話，壓抑著太多的夢想和抱負，讓人心酸。

洛易也是感慨嘆息，“那里是士大夫和貴族的天地，縱然我們這些寒門子弟多么有才能抱負也是枉然。可不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嘛。”

“初見你們時，我便有兩句話分別形容你們。”我笑笑，說出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們的眼眸深處全然的好奇，我緩緩開口。“辰悅，九天難束炎涼身，縱使無情也動人。洛易，渺看蒼穹笑紅塵，莽草野野任平生。”

他們兩個對視良久后，給我兩雙清明的眼神。我微微笑道，“冒犯二位了，抱歉。不過你們應該慶幸，還有我陪著你們一起清閑呢。”

“此話何解？”洛易不解地問我，辰悅的眼神里也全是莫名其妙。

“雖說我們都不是生意人，不過我們可以做個交易。”我擺弄著手里的茶杯，“以你們的才智定能幫助我平定匈路，暗中給我出主意。僥幸我們贏了，想要什么只要是我給得起的，隨便你們提。”

從和人打交道以來，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開條件了吧。他們兩人靜靜地喝著茶，我卻打量著安勇。不料，他也正盯著我看，我故意冷冷地掃他一眼，他立刻瞪大眼睛看我。想說點什么的時候，小二端著方盤進來，“幾位客官，這是荀先生為你們要的點心，都是本店的招牌菜，請嘗嘗。”

荀瞿啊荀瞿，你那雙眼睛真的是讓世事無所遁形。我隨意地拿起筷子開吃，從早上到現在我還沒有吃東西呢！辰悅突然開口，“什么條件都行？”

呃……我點頭，費勁地吃完嘴里的東西，“那你想要什么？”

“我并不要什么。”他的眼眸深處還是淡淡的一抹霜凍，若是深看便冷得發寒。可是，當他說到這一句話的時候，眼睛里閃動著的是比星辰還要耀眼的光芒。“活著，就是最好的。”

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活著，好好活著。多么大眾化的心愿，多么難做到的承諾。因為，誰都不敢確定自己能夠活多久。只是……想到多年來的日日夜夜，我就覺得心口好涼，“有時候，活著……”恍惚過自己的心神，我說不出后面的話去打擊他，只能笑著舉起茶杯，“你的話很直白，如此我就以茶代酒，祝愿你幸福安康長命百歲。”

“多謝。”他同樣舉杯，話語中并沒有其他多余的情緒。也許，軒轅暄手中最厲害的一枚棋子便是他了。這么優秀，如此泰然。

我看洛易的神情飄忽，風輕云淡的氣質讓他此刻看上去有些脫離藍天的擁抱。顯得很是壓抑，我不禁問他，“洛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