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當年放浪形骸的一群少年已經垂垂老矣，漠北堂官拜右丞，南淮玉已是太子太傅，明玉老王爺家的傻子老五也已經妻妾成群，火熱的心隨著年華一起老去。

漠北堂和南淮玉已經是摯友，常常聚在一起春飲桃花釀秋下天下棋局。一次濃濃夏日里兩人對著一池蓮花垂釣，只覺時光璀璨明媚，不知怎么就都有些失神起來。南淮玉笑著道：“漠北堂，記得你這老小子年輕時極寵愛那位十九姨娘，為她打過十幾次架。后來那十九姨娘偏偏看上了傻愣愣的明玉家老五，哥兒幾個都以為你會去把那老五揍一頓，可是你卻就那樣大度放寵妾離開了，這是為何？”

“女人總有玩膩的時候。”漠北堂將魚從魚鉤上取下，又扔進池塘。

“你是女人堆里常年打滾的男人，”南淮玉沉吟，“其實真不知道為何當初就看上了那樣姿色的女人，她野蠻，也并不漂亮。”

漠北堂眼睛里慢慢有了笑意，緩緩道：“或許，只是因為，遇見她的那天，她也穿了一身玄色的太監服……”所以，不知怎么就覺得時光忽然錯亂了，希冀著也許就給自己碰見了某個人，闖進了某個不屬于自己的奢望。

南淮玉靜了一會兒，哈哈笑了起來，竟是錯愕而愉悅，“也？莫非是因為那一瞬你想起了我們初識那人的日子？”

“我不知你說的誰。”漠北堂哼了一聲。

南淮玉又是一陣笑，卻答非所問，“后來一起廝混那些日子，只有你總是站在離那人比較遠的地方，不像我們都是瘋了一樣往她身邊涌。我們都沒想到，原來你也對她存了那樣的心思……”

“老不死的！”漠北堂終于有些慍怒了，“提那些事作甚！”

南淮玉收了魚竿，側目，注視自己一頭華發，哂笑，“瞧你，竟惱羞成怒了！”抓起一尾魚，貌似認真地看著，其實眼前卻漸漸模糊，分不清喜怒哀樂，只覺得心有千千結，這么多的時光也不能解得。

明明知道，美人如花隔云端。卻依然，看花猶是去年人。

也不知，她后來有沒有走完她向往的那些地方？

多年前的那場爭華宴。，離奇地，清新地，忽然成一幅瑰麗的畫卷在腦海中慢慢鋪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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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風流雅致的紈绔子弟圍著一個玄衣小太監，那是什么樣的情景？

漠北堂站得遠些，只覺得這像一只野山雞闖進了一個百花園，怎么看怎么突兀。

而那只山雞渾然不覺，瞪大了閃亮的眸子看著神情不耐煩的眾人。

“我幼時也曾聽得母親說過，北昭周圍還有很多奇怪的國家，卻不知別的國家是什么樣，如果定居，選哪個國家最好？”她看向的是喜愛穿藍色錦袍的帝師家三公子楚明霜。

楚明霜雖有滿腹經綸，卻最是討厭與人談國家局勢，何況對著這么個小太監。“你一個太監，莫非還指望有一天能出了皇宮游歷天下？也不照照鏡子！”

玄衣小太監絲毫不動怒，只是一本正經地念道：“彩帷開翡翠，邀妾解裙裳。巫山云雨處，佳人有一雙。魅影自天成，無暇亦生香。三人歡好處，交頸拂鴛鴦。”這正是楚公子適才信口開河做的艷詩，此刻被一個細細輕輕的嗓子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讀出來，不知怎么就令楚公子面紅耳赤。

“你不說，我就去念給內殿的小姐們聽。”還是那樣認真的語氣，認真的眼神。

楚明霜眼角一抽，驀然別開臉，訕訕道：“北昭有美人，南華有黃金，西疆有酒釀，東燁有駿馬。北昭有浩瀚山壑，鐵血柔情；南華多奇珍異寶，煙雨如夢；西疆一望無際，雖貧瘠但曠達；東燁出奇人異士，詭異難測。此外，諸多小國也別有趣味。喜歡在哪個地方呆，還得看個人喜好。”

玄衣小太監點點頭，轉向另一位，卻是翰林大學士家的慕容千九。“哪個國家距離北昭最近，而且路途坦蕩？”

慕容千九只回了一個字：“哼。”

玄衣小太監看著他，偏著頭，“鶯鶯生得艷冶，香香于我情多……”

慕容千九立刻打斷，“南華距離北昭不是最近的，但是卻因為通商，出行最是方便。而且因為商途的拓展，沿著官道的地方也興起了不少景點、城鎮。比如在北昭弒龍關與南華玉碾關交界處，就有一個頗具規模的賭坊和一個由貧家女組成的青樓，賭坊不賭金銀堵寶馬，青樓美人沒有受過專門訓練卻別有一股生澀之美……又比如靠近南華的一條若水河，河寬無橋，浪濤洶涌，卻有專門的弄潮兒當擺渡人，劃船的技藝精湛不說，還會唱一些特別豪邁的歌……”

……

拂公公發現，帝王明明正襟危坐于秋月殿最高處，底下眾臣臣服，卻似乎比誰都心不在焉。

皇甫稷這一刻心情不是很好。他手里黃金盞內的酒不過喝了一小半，卻灑了一大半。

而每次酒杯傾斜的時候，正是他眼睛望向殿下某一處時，那里一群紈绔圍著一個小太監，小太監眼神清透，神態天真，唇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

他知道她是誰。雖然，早上在鳳儀殿時，他只不過狀若無意地瞟了她一眼。

他不愛她，但，他在鳳儀殿時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渴望那具身體，那具為皇甫稷——而不是天子，只是皇甫稷這個男人——而綻放的身體。

那種純粹的生理上的渴望，前所未有。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在這種渴望里叫囂。

“拂喜。”他叫身邊的太監，“宣蘭相和明玉王爺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