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太陽還沒升起來，很多人沉醉在甜美的夢鄉。楚平摸黑走到村外公交站，搭乘352號線公交車，奔向福田區八卦嶺工業區。很多人跟著楚平到了八卦嶺。下車后，人們散開，轉向所在工廠。清晨的八卦嶺，剛開始，沒有一個人影，慢慢的，人多了，熱鬧了。

楚平輕輕走到541棟，東雅印刷廠所在的三樓。

守衛門口的保安，換成另外一個老人，昨天跟楚平見面的年輕白凈。楚平湊近老頭耳朵，問：“你好，我是來上班的，請問，人來了沒有。”老人家面色嚴肅，他看手表，淡淡的說：“哦，時間還沒到。你再等一會。

楚平在工廠門口，找個干凈地方坐好，靜靜等待工廠開工的時間。工廠門口光線暗淡，楚平看樓上樓下，鴉雀無聲，541棟里好多人沒到崗位。

寂靜工業大樓，產生劇烈壓迫感，直逼心臟，楚平慌亂。楚平猜想，這棟大樓堆放那么多機器，每臺機器都有汽油，每間工廠都有大量紙張，很容易發生火災。

楚平又看門口保安，他是個蒼桑老人。楚平覺得老人神態呆滯，可能是年紀大了，頭腦不靈活。

過了一陣子，東雅廠大隊人馬殺到。廠長帶楚平進去，他手指一個肥胖工人說：“這位是小付，以后，你就跟他干了。”

這位名叫小付的胖子，他見到楚平，立刻臉色漲紅，擺出不愿跟陌生人拉近的架勢。門口保安進來附和說：“這位是領導來的。”楚平發現保安換成昨天的年輕男人，那個老人下班了。

楚平走近小付，跟他一塊打包印刷品。

廠長跟楚平介紹倉庫主管，倉庫主管樣貌黑皺，長相洋化，看上去三四十歲。楚平覺得怪怪的，他第一次碰到長相洋化的中國人。

倉庫主管跟楚平說了，倉庫具體工作和工作時間。楚平問：“主管，中午幾點去吃飯。”倉庫主管說：“我們是上午十一點二十分下班。下午一點半上班。”

楚平頭回聽到，上午十一點二十分吃午飯的規定。楚平不習慣。

十一點二十分到，541棟的三樓和四樓全體下班。全部人馬離開工廠，集合到外面吃飯。楚平跟隨大隊人馬，走到八卦嶺工業區中間的快餐店吃飯。楚平在很遠就聞到快餐店飄出的飯香。楚平說：“是不是干完活后去吃飯，都是最香最美味的。”

快餐店擠滿打飯的人。

跟楚平一塊打飯的，都是印刷廠干粗重活的工人，他們身強體壯，虎背熊腰。

楚平靠近他們后背，立刻感受到一股強烈氣息，這股氣息蘊含強大力量。硬生生將楚平頂回原地。

楚平在外面等了好長時間。陸續過來吃飯的打工一族，把小食堂門口全部包圍，連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好多人拿著白色飯盒，伸長雙手，拼命跟打飯的師傅要菜。那些人爭著跟師傅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我要這個，我要那個。好幾十雙要飯的手，把打飯的師傅，圍得水泄不通，纏得手忙腳亂。好多人的飯盒，伸到打飯師博的臉鼻上面。楚平忍不住感嘆：“哇，好多人哦！”

楚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打到一個豆腐，一個大白菜，一個大白飯。花了三塊大洋。楚平打到飯的時候，他喘了一口大氣，說：“我終于可以吃飯了。”楚平在食堂附近找了個，沒有人煙來往的臺階吃飯。

楚平一邊往肚里扒拉飯菜，一邊思索往后發展方向。楚平飯盒里的大白菜不錯，味道很像老家潮汕。楚平猜測食堂老板是潮汕人。

楚平吃得滿口油膩，他沒有打魚跟肉，還是吃得嘴巴飄香。

楚平摸口袋，他還有5百塊生活費。這筆錢是那兩個，該死的申家兄妹發的工資。楚平想起他們的丑惡嘴臉，恨得咬牙切齒。

楚平吃飯的地方是個籃球場，藍球場有很多人打球。他坐在球場邊上的石階，一邊吃飯，一邊看球。

聚在籃球場打球的，只會簡單投籃和防守，跟nba比起來差太遠。說起nba美國職業籃球賽，肯定要說姚明的火箭隊。

楚平最喜歡看火箭隊打比賽。姚明是中國人的驕傲。可惜，大姚還沒有足夠能力，像奧尼爾那樣，在內線具有絕對統治力。

楚平看過很多火箭比賽，他觀察出大姚的致命弱點。姚明性格老實，球風質樸，擺在激烈的，刀刀見血的nba球場，顯得非常疲軟。

楚平分析，姚明學會野蠻一點，粗魯一點，他老早戴上總冠軍戒指。八卦嶺籃球場上的人們，拼命往籃框砸。他們命中率很低，十個有七八個不中。很多投球只中籃框不中籃網。

楚平也想跟他們一塊打球，可惜，他現在吃著飯。

今天的八卦嶺，陽光明媚，春意盎然。楚平曬著溫暖陽光，品味著佳肴，他覺得好自在。

楚平說：“這樣的生活多好啊，有工作，有飯吃，又能曬太陽，多好啊。比起老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其實，好的生活，就是這么簡單。不要求太多。”

楚平后悔當初年少，做了那么多事情，他更恨自己無能，錯過太多寶貴光陰。楚平跟自己說：“別想那么多了，以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重新再來吧。”

楚平從來沒有想過，他到鵬城的第二天，就找到一份工作。往后，楚平不敢奢望有更大收獲。他只想好好干活，多存點錢，娶個好老婆，然后，開間小店，平平靜靜過日子。如果有機會，他想把欠老弟的錢還上。

現在是下班時間，在八卦嶺上班的工人，全都跑出來吃飯。八卦嶺到處都能見到，穿著鮮艷，青春時尚的年輕女孩。

楚平不可能在老家碰見這種場面。楚平被眼前美景驚呆，他忍不住死死盯住，走過旁邊的美麗風景。

楚平陶醉在春風拂面的原野。飄灑空中的花香，飛舞的蝴蝶，紛紛撲過來。楚平聞了花香，醉了。他醒過來后，又一陣花香飄過來，又醉了。楚平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過來。

楚平跟自己說，到時候了，趕快主動尋找愛情。有句古詩說得好：“花開堪折終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趕緊趁還年青，多到外面，尋覓美麗芳蹤。不要等光陰飛逝，花朵枯萎凋謝，才來后悔當年。

楚平悄悄說，到哪里找愛情啊？楚平隨意搜尋目標，他看見在東雅廠上班的小姑娘也到快餐店打飯。

楚平跟她不熟悉。他們見面互不作聲，低頭提拎飯盒，各走各的路。楚平聽別人說，那個小姑娘叫黎嘉，她是湖南人，在辦公室上班。

楚平說：“她年紀太小，算了。八卦嶺這么多的美女，還怕找不到機會嗎。”楚平說到美女，他的口水，嘩嘩的流了出來。

楚平回到印刷廠，他找個安靜地方睡覺。上班鈴聲響，所有工人，各就各位。印刷機轟隆隆的開起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一層又一層的印刷品，由機器吐了出來。

楚平覺得印刷機的聲音，像是一首泣人淚下的打工求生曲。

經歷申家兄妹的事情，楚平深知得罪主管和老板的后果。

楚平自問是個老實人，他沒能力討好主管。他作事毛手毛腳，笨頭笨腦，很容易招主管和老板討厭，楚平不知道什么時候失業。他只能這樣打算，能在東雅廠做多久就做多久，盡快，將到城里的路費賺回來。

楚平嘆道：“生活，好無奈。怪不得媽媽為了生活，發瘋似的跟爸吵。”楚平接著說：“爸爸不對，你更錯得離譜，你這樣發瘋，把我跟弟弟都嚇死了。”

老弟裝出啥都不管的架勢。他對楚平沒有信心。楚平不與理會，他埋頭工作。

東雅印刷廠房面積有好幾百平方米，全廠大概50多個員工，分成白班和晚班，十二個小時輪換一班，每天不間斷生產。

楚平在廠里走了一圈，說：“在八卦嶺租間廠房，每個月的廠租，天文數字。能租下這一層樓的公司，東雅廠的實力，不容小視。”

東雅廠有價值幾千萬的，小森四色印刷機，還有一臺同樣規模的海德堡四色印刷機。

楚平沒見過小森四色印刷機，他以為小森機的功能比海德堡差。誰知道，小森印刷機的生產能力，比海德堡還要可怕。

楚平在八卦嶺印刷廠見識過，海德堡印刷機的雄厚氣勢。這一回，他親身體會到，海德堡和小森印刷機的可怕生產力。

每天，海德堡和小森機，吞吐出來的印刷成品，相當于一家小型印刷廠，一個月的生產總值。

很早很早以前，楚平只能在書本了解，城市工業的龐大生產能力。現在，楚平終于有機會進入鵬城工廠，親身體會到工業生產的無窮魅力。楚平說一句：“哇，這廠子帥呆了。”

東雅印刷廠的機房里，還擺放著一臺單色印刷機，專門印刷各類，小型廣告和說明書。

光單色機生產的成品價值就不得了，楚平經常看到，一板又一板的印刷品，從機房里送到質檢處檢查。

在質檢處工作的都是女孩，女孩比男孩細心，她們適合作印刷檢查。質檢處跟切紙機還有手工組挨著。

手工組的工人也是女孩，她們運用靈巧嫩滑的手指，折疊制作說明書和雜志書刊。切紙機過后，就是倉庫擺放出入貨物的地方。在倉庫擺放貨物的上面，放了一臺折頁機。

折頁機負責把印刷好的幾萬張成品，按順序分成幾百本書。折頁機的左邊，有一間非常大的版房，版房負責曬版。

楚平不知道什么是曬版，他看見很多年輕的學徒，經常拿著薄鋁片出來。楚平很想找個機會，好好研究版房里的東西。

楚平走出東雅廠，他看見小付蹲在門口，流著口水，狠命盯著漂亮少女。楚平忍不住笑了出來。

漂亮少女高抬清秀的額頭，快步走上四樓。小付表情得尺進寸，他的口水像河流那樣狂噴而出。美麗女孩沒有發現小付的嘴臉，跟女孩同行的姐妹看不過去，她回頭罵道：“死胖子，看夠了沒有。”小付照舊打開像，河馬一樣丑陋的嘴臉，狠命瞪著少女。

保安和楚平為小付的無恥發笑。小付笑著罵道：“笑什么笑，欠吊啊你們。”

少女跟同伴跑上四樓，她不愿跟小付多嘴。

少女回頭望三樓，她跟楚平的眼神碰在一塊。楚平看見這個女孩，沖他發出小女孩的純真微笑。她對楚平印象不錯。

楚平很喜歡這個，在四樓工作的小女孩，這個女孩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楚平察覺到，整座541棟工業廠房，有很多青春漂亮的女孩子。楚平使勁尋覓可以談戀愛的對像。

楚平有一種急切得到配偶的沖動，他二十多歲，他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拖過，他不能再獨守空房了。

楚平找到伴侶之前，必須解決生存問題。

楚平找算在工廠，干他一年時間，每個月存他一點錢。聚小成多，積弱到強，等待有利時機，找個地方作小生意。順便發揮以前學過的經濟知識，來一次鵬程萬里，雄霸天下的精彩旅程。

這個夢想，楚平已經念叨了好多次。他希望早點看到，夢想實現的那一天。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楚平決定每天學習新鮮知識，充實自己的能力。

楚平希望自己能像李嘉誠那樣，由一家小小塑膠花廠做起，經營房地產，登上華人首富地位。

他在老家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念叨，李嘉誠從弱到強奮斗經歷。他非常崇拜美國式個人奮斗史，他希望能憑借空手，攀上生命的最高峰。

楚平的生活環境，跟同齡人比起來，顯得非常惡劣。老弟除照顧他吃喝住，很難再幫到他忙。老弟也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所以，他只能選擇赤手空拳，一個人單干。所以，他只能選擇崇拜美國式的個人英雄主義。

楚平的工作強度大，薪水低，很多人不愿到廠里上班。盡管是這樣，楚平還怕有一天會失業。

楚平的命運，全掌控在老板和主管手里，楚平很想改變寄人籬下的局面。他在等待，等待一個，成功改變命運的機會。

楚平的想法很天真，他想從城市最低層，工廠搬運工作起，慢慢尋找機會，登上這個城市的最高階層。

楚平除了喜歡天真之外，他還是很愛念叨的家伙，他老在悄悄勞叨，自己的偉大志向。

很多人發現，楚平行為古怪，他們在排斥楚平。楚平很難過，他沒法改變缺點。楚平也想改變自己，跟集體走在一塊。有句話說得對，想贏別人先要贏自己。楚平想要過關，很難。

在外面打工的艱辛，不由得讓人心酸。楚平痛恨專門給別人穿小鞋的家伙，楚平想起申貴蘭和她的哥哥。

楚平在心里說：“申貴蘭，你當眾侮辱我，這個仇我不會就這么算了。還有你哥哥，你們最好不要讓我找到機會，要是讓我找到機會，我叫你們一輩子受不了。”

楚平老躲在沒有人的角落，嘴巴不停嘟囔。在別人眼里，他就是阿慶嫂，嘴里念著：“我的兒啊，你就這樣讓狼叼走了。”

時間過得很快，外面降下漆黑夜幕。在老家從上午到晚上，需要經過漫長等待。現在城里，一天時間，呼的一下過去。他又要下班了。

楚平從窗口望出去，外面夜色輝煌，八卦嶺工業區里的印刷廠，發出轟隆隆的機器聲。楚平粗略計算，八卦嶺有二十多棟工業樓房。

每棟工業樓房最少六層樓高。每一層樓有兩三家印刷廠，每家印刷廠至少擁有兩三臺印刷機。這么多印刷機，湊成一股偉大工業產能。

每家工廠發出劇烈的機器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楚平敬佩這種聲音，這種聲音像征人類無窮的工業智慧。楚平在心里說：“我到深圳了。這就是深圳，這就是偉人開創的深圳經濟特區。”

楚平感嘆：“夜晚的深圳好偉大，他創造了比老家多上萬倍的財富。”

楚平想起偉人開辦深圳的話：“中央沒有錢，你們自己去搞，殺開一條血路出來。”

楚平手里沒有錢，能改變命運的只有自己，自己去搞，殺開一條血路出來。

楚平說：“這就是80后的悲哀，什么都沒有，一切只能白手起家，從零開始。”我們這一代人，趕上改革開放的大潮，卻沒有趕上福利分房的年代。

我們不能像上一代，拿著鐵飯碗過日子。我們只能在市場經濟的大風大浪，被折騰得體無完膚。

能剩下來的就是我們這個年代的王者。其他當作廢品，被清除出市場經濟。而且，我們沒得選擇。悲哀。

下班了，楚平跟著人們走上公交車。

公交車拉著勞累一天的人們，向龍華方向開拔。楚平滿身是汗，他累得眼皮直往下面沉。楚平說了句：“打工好累哦，到哪里找點樂子，娛樂一下自己呢。？”

楚平聞衣袖的味道，他怕自己汗臭味大，惹來同車不滿。楚平抬頭看車內，沒有美女，只有兩三個長相清秀的女孩。郁悶。

第二天上午，楚平到村外超市買東西。今天輪到楚平休息，楚平從昨天晚上睡到上午十一點，他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全身骨頭散架了。楚平伸長了手腳，說：“我的天，搬運工超累。”

楚平買了一只肥大的母雞，他準備煲鍋美味的雞湯，給老弟和龔海霞嘗嘗。

楚平從超市出來往村子方向走，他到十字路口，商業酒店對面。忽然看見馬路那邊，康南百貨廣場的服裝店，聚集了很多人。

楚平越過馬路向服裝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