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不楚的感情，寧可不要，也不要深陷其中”，現在她與和溪的關系何嘗不是她口中所說“剪不斷，理還亂”。

可就正是這樣紛繁復雜的感情才是最叫人揪心難惻的，這世上最傷人的莫過于一個情字，情色性已，但如果所有的情都能用如此突兀淺顯的字眼表達，那么情便不再是情，而是一種粗晦不堪的俗物了吧。

一個情字曾任多少癡心人人生死相許，海枯不碣；又是如何讓人衣帶漸寬卻終不言悔……

那日夢中的情景依然清晰在目，那人的一顰一笑，一蹙眉一轉眸就似流轉于眼前。她與和溪總是沒有緣的，他是屬于她的，那個真真正正的木家嫡長女木晴釧……就如她初次夢到的一般。

“小姐曾說過，云南因沒有牡丹，所以這花中魁首在這里便更是珍貴萬分，正如絢爛的紅色貓眼，剔透晶瑩卻高貴冷艷。小姐說愛人就要像牡丹般奔放大膽，不遺余力綻放風姿。”

“小姐還說過，這棄愛就要如梅花，孤高獨傲，屹立雪中卻姿態翩然，盡覽群芳而不失分毫……”妝凝越說越傷感，時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木晴釧及笈前的那個早上。

……

那年木晴釧剛滿十五歲，而妝凝比她略小一歲，但也已有了十四歲的光景。看著滿院子的春色，妝凝低笑打趣道：“小姐，這行完及笈禮后，你便是成年女子，晚后可以婚假自由了。”

木晴釧聽了妝凝的話，面上并沒有露出半分欣喜之色，亦沒有理會她的打趣。口中只是淡淡說道：“如果遇不到與我一生相隨之人，我此生寧可不嫁，也不做那委曲求全之人。”

她說話時，眼中泛起一絲酸澀，神情略顯木然的看向旁邊不明所以的妝凝。“你可知我這一生最痛恨兩種人，第一種便是這始亂終棄之人，而這第二種卻是錯愛之人。”

“我母親在我看來純潔美麗的就像雪山之巔綻放的山茶花，圣潔而高貴。可是即使這樣，阿爹依然娶了兩房姨太太…雖然她們都沒有母親的地位高，也坐不上木府女主人的位置。可是……”剩下的話木晴釧沒有說完，不是不想說，而是眼中充盈了淚早已決堤。

“如若是我，我便棄了。這始亂終棄之人可恨，但錯愛之人，初心錯付則更是可恨之極，也可憐之極……”

木晴釧用寬大的袖襟拂去了面上的殘淚，咬牙說著，面上的決然讓人看著心中不免悲愴動容。”棄愛就要如梅花，孤高獨傲，屹立雪中卻姿態翩然，盡覽群芳而不失分毫……”

輕柔的微風似乎吹散了她堅定卻不失悲婉的話語，耳邊低垂的青絲在風中微微揚起。粉嫩盈實的櫻唇緊抿著，剪水碧眸中流轉著異樣的情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思緒飄搖中，妝凝看著眼前一如往昔柔弱蒼白的面頰，心中不免悵然。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小姐對和溪有情，她看在眼里明在心中，只是…為什么小姐卻如此執著……

“本該是看著‘小人書’憧憬美好愛情的年紀，卻為何只是獨坐西樓傷懷人生無限呢？”妝凝心中雖做此想，但卻不敢說。木晴釧眼中的矛盾和不舍，她看的明明白白，卻也無能為力。也許這就是她永遠不能如寶兒了解小姐的原因吧？！

木晴釧靜靜的看著妝凝，耳邊是她口中關于愛和棄愛的話語…如果是以前的木晴釧，到底是該愛還是該棄呢？如果是她就真正能說舍便舍，說棄就棄嗎？

別說是她現在想不明白，就算是現下身為司雨晴司大小姐身份的那個她就真如自己說的那般淡然灑脫？能夠如此的拿的起放的下？……如果真是那樣，這世間便不再有癡人了……

平時嘰嘰喳喳的寶兒此時到是沉默的讓人有些不適應，她什么也沒說就是那樣靜靜的垂手站在一旁，眼睛一會兒看一眼木晴釧，一會兒便自顧自的盯著自己的鞋尖發呆。

內室的空氣一度靜的可怕，哪怕是一根針芒跌落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木晴釧眉宇中沾染的憂郁之氣著實令妝凝心里悶的發慌，胸口感到一絲局然的壓抑。

“小姐，我先去夫人屋里回話，就說您已經好多了，讓夫人莫要再擔心了。”她的開口終于還是打破了室內沉鶩到近乎凝滯的空氣，“除此之外，小姐還有什么話要讓我帶給夫人的？”

“沒有了，你快去吧，別讓母親擔心了。”木晴釧說的很是誠懇，平穩的氣息帶著蘭花一般儒雅飄逸的氣質。只是，那眼中怎么也抹不去的憂傷卻讓人看了悲從心生。這遠不是屬于木府嫡親大小姐的眼神，那眸色中露出的衰敗怎么會這么明顯的映在她的臉上？

……

木府的一切總是可以用最出人意表的方式發生和存在著，當木晴釧還在為自己在木府的前途憂慮謀劃的時候，有一群人也伏蟄而出，開始了她們的計劃。

午夜時分，木晴釧院子的傭人房外有一雙眼睛透過門縫，死死的盯著屋里的一舉一動…仿佛里面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其實事情的發展卻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很多……

朱紅色的雕花木門在夜色的襯托下變得沉實而神秘，光線透過細窄的縫隙從門內播散出來，從外面看進去竟有些不似真實的感覺。

屋內簡單的布置與木府其他的傭人房并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原本屬于女子的房間里竟然掛著幾件男子的長衫，床邊放置燭臺的小案上雜亂無章的堆滿了書籍和用來制藥的各種器皿…淡淡的藥香透過門沿的縫隙飄溢出來，沁入鼻腔讓人頓感精神矍鑠……

搖曳的燭光在墻上投射出兩個人影，相互桎梏的身軀緊緊的依靠在一起，地上一雙大紅色的繡花鞋被凌亂的從床邊甩到了門口。緊接著各種物件傾倒碰撞的聲響從里面不斷傳來，桌椅、茶碟，最后連桌邊如豆的燈火也被徹底摔落在了地上…屋內瞬間黑暗一片，只余顛鸞倒鳳的身影如荼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