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內宅

馮云芬的如意算盤正打得響，那邊木峰林也急匆匆地回了內宅。

“老爺，您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前廳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齊氏莊見木峰林進來，急忙過去為他寬衣。

“呦，這是什么味兒啊？衣服蹭到哪了？”齊氏莊略顯嫌棄的掩住口鼻，秀眉微不可見的輕蹙了一下，打趣道：“莫不是剛剛如廁之時…？”

木峰林聽罷齊氏莊的話，面上露出一絲不悅，憤憤地說道：“你還好意思問，如若不是你那寶貝女兒，我啟會落到如此田地啊？”

“朗兒？她怎么了？”齊氏莊見木峰林臉色不是太好看，遂在一旁輕輕詢問道：“那孩子又闖禍了？”

"嗯”木峰林很是不情愿的應了聲，眉毛仍然濃重的打著結。“她不僅縱容丫頭把臟污潑了云芬一身，還想隱瞞她與和溪分房睡的事情。”

“什么？她與和溪分房睡？”齊氏莊秀眉也緊緊地蹙在一起…“老爺說的可是真的？”

“云芬親耳聽到的，我親自去她院子詢問，正趕上寶兒拿著夜壺往云芬身上潑…”木峰林說著話語微頓，眼中怒氣一凜“我這一身也是那時候沾上的…寶兒，要不是她自小跟著朗兒身邊…”

“朗兒，夫人你怎么突然叫起釧兒的小名來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都差不多忘了釧兒還有這么個名字…”由于齊氏莊忽然間提起，木峰林只是順口跟著叫著女兒的小名，可是心頭卻似乎遽然間浮出一抹莫名的熱度……也許這就是身為父母的一種本能吧。

齊氏莊聽罷淡笑不語，唇角勾起一道美麗的弧度，“老爺可還記得你曾經念給我的一首詩《古朗月行》。”

“古朗月行…”木峰林低聲沉吟著，仿佛陷入到某種幽深的記憶之中……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凄愴摧心肝。”齊氏莊淡淡的吟誦著，聲音曲折婉轉，韻味醇厚。

“老爺以為當初我給女兒取名朗兒，只是因為她那一雙明如朗月的碧眸嗎？”齊氏莊說著，似乎情緒微微起伏，睫毛處稍有些濕孺。“老爺，莫忘唐皇美色誤國……記得當年老爺曾說希望自己此生緊記這首詩，切不可重蹈唐皇覆轍，荒廢政務，苦了一眾百姓子民。”

“男子匹夫應以國家大事為己任，國之事至小尚大已，家之事甚大然小已……”

齊氏莊的話讓木峰林心中不禁激起了重重的波瀾，是啊，當年的自己立誓以百姓眾生的福祉為己任，現在雖說麗江的情況還算不錯，但仍有許多可以提升和進步的空間……

想到這些木峰林已經沒有剛才進來時的火氣…納西族的傳統一向是家庭內務由女主人說了算，仔細想想這段時間自己也確是管得太多了，從釧兒的婚嫁開始，他似乎就一直插手其中，而剛才又因為二夫人的事和妻子女兒生了大脾氣……

“夫人說的極是，后宅之事自今日起就由夫人全權處理，殺伐責扣之事全憑夫人一人定奪，不必再與我商量。“

“是，一切依從老爺安排。“齊氏莊屈腿執手深深萬福，唇角邊緣處淡淡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心道：“馮云芬，若待你下手，不如我先下手為強。”

“老爺，齊氏莊還有一事要與老爺商議…”齊氏莊淡淡開口，身形仍維持著剛才的姿勢。

木峰林見夫人行大禮，立刻起身攙扶，“夫人何必拘禮，說來便是。“

“老爺可知我最是擔心朗兒的身子，那和溪雖是大夫，但他年紀尚輕，怕是對女兒照顧不周…我想搬去女兒的院子住幾天，不知老爺的意思如何？”

“這…”木峰林頗為遲疑，‘這’了許久也未有下文。

見木峰林面有難色，齊氏莊不由得打趣道：“我們這老夫老妻的，老爺難道還舍不得奴家不成？”

齊氏莊故意自稱奴家，把木峰林生生的扯成了‘情郎’。木峰林臉色微微泛紅，雖然古銅色的肌膚讓那抹紅色不覺間隱去了不少，但是堂堂土司大人竟然因為自己結發妻子的一句嬌言嗔語而臉紅不已，說出去也絕對是奇聞一件……

“夫人何出此言？釧兒的院子距我們這里不過百尺，要見釧兒，隨時都可以過去，為何要親自住過去呢？再者，釧兒與和溪新婚燕爾，你個做母親的過去攙和，成何體統啊？”木峰林說話時盡管多少夾雜著一些私心，怕自己夜中孤枕難眠，但實則更多的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那老爺是鐵了心不讓我住過去了？”齊氏莊見軟的不成，便改變策略，強壓力倒，攻心為上。“我看老爺是想我這后半輩子無孫繞膝，無女送終不成？”

“老爺倒好，三妻四妾，兒女成群。可為妻命苦，只有朗兒這一個女兒，若是再由個什么三長兩短…嗚嗚…我這一生注定就要命苦，無子養老，無孫送終。“

齊氏莊邊說邊嗚嗚的哭了起來。晶瑩的淚滴如珠瓣一般從眼眶中充盈滑落，梨花帶雨中更顯凄悲澀苦，看得木峰林一陣揪心。

“夫人莫哭了，峰林應你便是。只是具體要如何，還是你與釧…朗兒當面商議吧。“木峰林實在是敗給這對兒母女了，一個兩個都拿孫兒說事，一會兒說鰥寡孤獨，一會兒說無孫送終。今天這事他要是不應，還指不定鬧出什么亂子來呢？

而且夫人還不住地在他面前左一句朗兒，右一句《古朗月行》，弄得自己脾氣也沒地方發，如果為馮云芬出了氣，指不定齊氏莊下一秒鐘就能把‘女色亂國’的罪名扣在自己的腦袋上。

木峰林悻悻然的步入內室，面色有些窘然，“夫人，我有些累了，要先進去歇息一會兒。”

……

外室廳堂里，齊氏莊端坐在紅木的太師椅上，秀眉高挑，面色沉穩中略帶凝重。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足上的金絲緞面的繡鞋，心中快速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沁影，準備一下，我們到小姐屋里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