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落雨軒

李德海畢恭畢敬的托著一摞厚厚的本子，呈遞到慕容謙面前，“皇上，這是您吩咐要的先帝在位時，宮中敬事房的記錄…”

“嗯，放下吧”慕容謙沒有抬頭，口中只淡淡的應了一聲。眼光深埋在手中的奏折里，眼皮低垂，好象若有所思，但又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李德海似還想要說些什么，卻只見慕容謙輕輕擺手，“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歇著吧。”

李德海見狀只得噤聲，行了禮，身形微躬緩緩退了出去。

見李德海出了去，慕容謙一瞬之間站起身來，原本在手中握的死緊的奏折隨手一丟，如朽物般衰敗的跌落在案上。上面高寫幾個大字“書上卿寺理大”，似乎正確的順序應該是“大理寺卿上書”，那慕容謙剛才……

……

敬事房記錄。

順德二十一年，臘月初八

帝宿于落雨軒，次日晨明五更天上朝前方離去。

順德二十一年，臘月初九

帝宿于落雨軒，次日晨明五更天上朝前方離去。

順德二十一年，臘月初十

……

洋洋灑灑幾十頁全是記錄慕容柏林和蕭落雨的，連慕容謙一個局外人都能從這紀錄中看出父親對這個女人的寵。好像自從蕭落雨進宮到她歿前，敬事房幾乎所有的紀錄都是皇上夜宿落雨軒……怪不得，怪不得最終她會死的那么不明不白。

皇宮這個人間地獄，不知道枉死了多少冤魂厲鬼。一生一死間，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段離愁別緒，滄海桑田…慕容謙靜靜的合上敬事房的紀錄，心中不禁感慨。

……

皇城一角

皇宮把角處，一處幽靜的院落。小院不大，朱紅色的大門已經在歲月的濯蝕下變得有些暗淡，灰色的磚墻厚重而沉實，門懸高處一方匾額，上寫三個大字“風雅軒”，落款處是先皇慕容柏林的字“齊風”，取齊之國風之意。

“皇上，到了。這里便是前太監總管蘇公公的居所。”

慕容謙身側一個白白凈凈的小太監，正躬著身子在他耳邊低聲稟報著，態度雖恭謙有禮，卻也不卑不亢。

“秦英，今日之事萬不可說與外人聽”慕容謙說罷將手中折扇一收，面色微沉，吩咐了句：“去叩門”。

見慕容謙警覺，小太監淡然一笑，“那是自然，皇上請放心。秦英雖年紀小，卻也知道分寸，這不該聽不該做的自然也不會聽不會做……”

慕容謙聽罷一怔，但神色卻是如常。眸中覆著層霧，讓人看不清摸不透。這個小太監是前幾日太后房里派過來的，說是擔心皇帝身邊沒個伺候周全的，所以特地從自己的殿里選的用著好的送了過來。這個女人…看來她似乎是有些等不急了……

她的兒子皇太子慕容檢雖然被廢，但念及她是先皇遺后，雖與慕容謙一無血緣之系，二無養育之恩，但他仍是加封了她皇太后之名，與自己的親生母親已故的德妃同為皇太后。

只是，她似乎仍未滿足，她要扶自己的兒子當皇帝，要讓自己真正成為當之無愧的帝母皇太后。

不過，她的目的真的僅限于此？

這個秦英看似年紀輕輕，但卻機敏異常，心機沉騖，想來必是她的心腹之臣。若她把他指來一為監視，二為里應外合，這倒不奇…只是惹人生疑處卻是這時機，為何她早不派人晚不派人，而當他染指蕭落雨舊事時，她卻偏偏遣了人過來……

難道，她與這蕭落雨的舊案還有什么牽扯不成？

……

帝都皇城，靜心齋

“太后，您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婢子見太后手里緊緊的攥著一沓已經發黃破舊的信箋瑟瑟發抖，由于用力過度指骨已經漸漸發白。旁邊的一個火盆里一些殘破的紙箋已經幾乎燃燒殆盡，只留下焦黑的粉末和空氣中混濁不清的煙塵。

忽然，一陣異風吹過，幾張還未燃燒殆盡的紙箋就這樣順著風，掛著斑斑火星飄曳了起來，輕輕跌落在了地毯之上。

一下子，瞬間火起，羊毛地毯燒焦的糊味充斥了滿室，室內的空氣戛然間變得混濁而嗆鼻。胸腔中的空氣被迅速擠出，肺部頓感火辣辣的疼痛。

“咳咳”小婢快速跑了過去，企圖熄滅仍未燒完的殘箋，只是由于腳下步伐的太快，再加上濃煙刺鼻，不禁被煙嗆到而劇烈的咳嗽著，。“咳咳…太后小心啊”她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死命的拽著皇太后莊敏的衣袖……

莊敏的衣袖幾乎被小婢扯破，那小婢看著年紀不大，身體痩削孱弱，此時卻力氣大的驚人。只是不管她怎么用力，仍無法讓莊敏的腳下移動半分，她的雙腳就像長在那里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

“你死了那么多年，他仍是想著你，念著你，戀著你…那么我呢？我算什么，算什么？你說，我讓你說，你告訴我…我到底算什么？”莊敏口中喃喃，似是自語，但又似在和什么人訴說著什么，質問著什么……

笑，狂狷的笑聲在整個靜心齋上空飄蕩。靜心齋，雖為靜心，但人的心就真的能靜下來嗎？

……

風雅軒，內室

“皇上，不好了。靜心齋跑火，太后娘娘受傷昏厥。”接到報告，秦英腳下略有些急的一路小跑著過來。由于情勢緊迫，甚至忘記了稟報，直接挑簾進了內室。

只是當他皙白的手指從簾上落下的瞬間，一道令人駭懼的目光從不遠處傳來，秦英微微抬頭，眼睛對上那目光。四目相對時，只覺一道寒光閃過，驚懼之余脊背處已是冷汗淋漓。

慕容謙見秦英微微變了臉色，并不再繼續施壓，而是唇角似有若無的向上一鉤，一抹似笑非笑。“蘇公公，太后那邊有事，謙就不在此叨擾了，過幾日再來看望。”

“圣上賢德，老奴感激涕零。望圣上保重龍體，老奴必將日日禱告上蒼，佑我齊國昌盛不衰，圣上歲久綿長”。

“告辭”

“老奴恭送皇上”

……

去靜心齋的一路上秦英腦中都在不停的思索，為何剛才皇上連一句皇后情況如何都沒有問？而且聽說皇后宮中跑火受傷，一點擔心甚至半分驚異之色都沒有，卻好似早已料到一般。

而且，見他剛才與蘇公公交談，并未自稱朕，甚至也沒有說我，而是用了自己的名‘謙’，好像很是恭敬的樣子…難道這其中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與此同時，慕容謙腦中也是思緒不斷…主仆二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話，轉瞬之間就到了靜心齋的宮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