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如笑眼中的嬌嗔，就連蕭離看著，也忍不住心動(dòng)的，這穿著白衣裳的木頭，卻自顧自吃著手里的饅頭。

“我不過是個(gè)食客。”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吐出這句話。

韓如笑一聽，瞪著雙目，咬牙切齒道：“閣下然來是上樓要飯吃的,我以為閣下雙耳失聰，雙目失明－－－－－－－”

“聾子也會(huì)餓，聾子也要吃飯的。”

墻角的沈楓極快的打斷了韓如笑，他知道韓如笑會(huì)越說越難聽。韓如笑居然真的閉了嘴。

只見溫文爾雅的沈楓沖她揚(yáng)眉高聲道：“韓大掌柜即已見著心中的劍神，為何還不去為你的劍神煮酒洗塵呢？”

韓如笑似是愣了愣，忽然提高聲音道：“因?yàn)樗臉幼犹F，因?yàn)槲覔?dān)心他付不起我的酒錢。”這句話不是說給窗口的沈楓聽的，是說給她面前落拓的雪衣人聽的。

桌前的雪衣人已慢慢的伸手入懷，慢慢的掏出一把銀子。銀子只是一些碎銀，但已足夠付一頓飯錢。樓上的的蕭離搖動(dòng)苦笑，她實(shí)沒想到韓如笑竟也這般勢利。

蕭離笑了，手中不知幾時(shí)多了一個(gè)杯子，她一揚(yáng)袖，那杯子便筆直的向雪衣人飛去。那是一只金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杯外甚至縷飾著精致的虎紋。奇怪的是，這杯子居然飛的急慢，飛到他面前時(shí)，好像還停了一剎那，只見雪衣人微一抬手，便將杯子抄在手中，那杯中酒，竟然一滴也未溢出。

雪衣人看也沒看，突然揚(yáng)手，那杯酒，忽又筆直的向蕭離藏身處飛去。來勢竟比去勢更緩。

韓如笑的眼睛，跟著杯子移動(dòng)。一般的江湖高手，都能將一杯酒平穩(wěn)的拋去，但要拋的既緩慢又平穩(wěn)，卻絕不容易。

盯著飛回的杯子，蕭離眸子亮了起來，只見她一把接在手中，突然翻身一掠，越過欄桿，如天外飛仙般，盈盈落在雪衣人桌前。

她捧著杯子，輕笑道：“墨大俠遠(yuǎn)道而來，這一桌就我當(dāng)是我給墨大俠接風(fēng)洗塵，韓樓主盡可將拿手的菜端上來！”

雪衣人低著，依舊吃著手里的饅頭。這白花花的饅頭，不僅將韓如笑的笑容比了下去，更將蕭離的豪氣比了下去。

韓如笑又開始笑，但那笑里卻是滿含譏誚的，她慢聲道：“蕭姑娘可知荊州城錢富貴請我下廚用得是多少？”

“你不必下廚。”蕭離淡淡道。

“不，她一定會(huì)下廚。”沈楓徐徐舉著酒杯，淺笑著接著道，“因?yàn)槲沂撬睦习澹驗(yàn)槟邮俏业呐笥选！表n如笑微張著嘴愣在那里，但她很快的轉(zhuǎn)身下樓，很快的沖進(jìn)了廚房。

這時(shí)，小二以極快的動(dòng)作端來了二壺好酒。樓里的伙計(jì)深知蕭離是個(gè)酒鬼，不僅是個(gè)酒鬼，還是個(gè)闊氣的酒鬼。

這世上，金錢，無論在任何時(shí)候，都能顯現(xiàn)出無窮的魔力。

蕭離緩緩舉起金杯，含笑道：“蕭離久仰墨兄大名，墨兄請！”

雪衣人揚(yáng)起臉，盯著蕭離，盯了許久，才慢聲道：“閣下既知我是墨雪，該當(dāng)知道，我從不沾酒！”

蕭離的笑容僵在臉上，慢慢放下了杯子，她現(xiàn)在終于體會(huì)到，韓掌柜剛才的心情。她低下頭，整了整衣袖，整衣袖的一剎那，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袖中的玉笛露出了一截。那一抹紅，一如樓前的楓葉，鮮艷欲滴！

墨雪卻又低下了頭，掰著手中的饅頭，不緊不慢的往嘴中送。

蕭離的目光，落在桌上青布裹著的劍身上，這破布里的包裹的，難道真的就是殘?jiān)拢咳粽媸菤堅(jiān)拢忠绾尾拍苷f服他交出來呢？而這劍，究竟又有什么不同？為什么蕭狂說只有將它拋入深海，江湖戾氣才能消除，天下才能太平呢？

墨雪已察覺到蕭離目光的異樣。他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饅頭，冷冷道：“你是不是，很想看看這柄劍？”

蕭離點(diǎn)了點(diǎn)頭，淡笑道：“墨公子若是肯借劍一觀，蕭離不勝感激！”

墨雪冷笑道：“你想看這柄劍，只有一種法子。”

蕭離：“什么法子”

墨雪：“拔你的劍！”

墨雪的聲音似是比寒冰更冷，又將蕭離的笑容凍僵在臉上，她低下頭，望著桌前的金杯。“拔你的劍。”多么鋒利，多么尖銳的一句話！出道江湖以來，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迫她拔劍。

蕭離緩緩抬起頭，盯著墨雪的眸子：“此時(shí)此地，鬧市中，我若拔劍，你不怕傷了劍之靈氣？”

墨雪沉著臉，慢慢將手壓在桌上的劍身上，那模樣，就像一個(gè)守財(cái)奴，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人將目光盯著他的錢袋一般。

蕭離拉開一張椅子，慢慢的坐了下去。她坐下去的那一瞬間，袖中的玉管又無意間露出了一截。那一抹紅，比窗外的秋陽還要耀眼。

雪衣人似乎并沒有看到抹紅，他右手壓著劍，開始移目盯著古道外的楓林。楓林如血，正在秋陽中綻放最美的一刻。

韓如笑走上樓時(shí)，臉色依舊難看。她彎腰替蕭離斟滿了酒，但沒有替對面的雪衣人倒酒的意思。她抬頭望向沈楓那一桌，故意揚(yáng)聲笑道：“人言沈公子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今天的沈老板可知當(dāng)今江湖最出風(fēng)頭的俠少是誰？”

沈楓提壺笑道：“最出風(fēng)頭的俠少就坐在你面前，你難道看不見？”

韓如笑嘻笑道：“是嗎？我卻聽說當(dāng)今最出風(fēng)頭是“鬼影蕭湘子”，三個(gè)月內(nèi)，敗在她那支紅玉笛下的成名劍客，已有十八位之多，聽說就連太湖的無情劍蕭玉寒，一個(gè)月前也折在她手中。而別人連她的面貌都沒有看清。”

說這些話時(shí)候，韓如笑眼角的余光一直瞟著墨雪臉上的表情。墨雪只是舉著筷子，慢慢挾起盤中的紅燒雞塊，慢慢的把雞塊送進(jìn)嘴中。他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韓如笑在說什么。

對面的蕭離聞得提到“鬼影蕭湘子”時(shí)，不禁苦笑了起來。她并沒有想到，自己現(xiàn)在居然這么有名了。見墨雪聽見這幾字時(shí)卻毫無反應(yīng)，蕭離心底泛起一絲失望的情緒。

韓如笑眼角依舊瞟著墨雪，接著又道：“鬼影蕭湘子用的雖是玉笛，使得卻是劍招，聽說一個(gè)月前她折斷蕭玉寒的劍時(shí)，還未用到十招.

“你見過斷劍？”墨雪手中拿著筷子，語氣雖然極淡，卻終于開口說話了。他本來認(rèn)識蕭玉寒，他很清楚無情劍的份量，但卻從不輕易相信傳聞。

“斷劍我沒看到，卻已見過－－－－－－”

說這句話的是沈楓，他的這句話本來沒有說完，卻忽然住了嘴。他眼中這時(shí)，只余下一抹艷紅。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蕭離的袖中，露出的半截玉管。

那顏色，在陽光反射下，透出淡淡的光暈，凄艷絕倫！

蕭離淡笑著，手中捧著酒杯，那神情竟似是坐在自家窗前聽雨觀花。沈楓的手心開始有冷汗泌出，他在江湖雖算不上絕頂高手，江湖中能勝他的人卻也屈指可數(shù)。蕭離在含笑樓已住了半個(gè)月，他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人同神秘莫測的“鬼影蕭湘子”有關(guān)。

韓如笑順著沈楓的目光望過去，驚得差點(diǎn)叫出聲來。

墨雪沒有停下筷子，也沒有抬頭去看，但他坦然接受了蕭離的宴請。無論他對面坐是魔鬼還是天使，只要不刻意招惹他，好像都跟他無關(guān)。

酒樓內(nèi)語聲喧囂，蕭離猶可聞見，墨雪從容的嚼咀聲，不時(shí)還傳來樓外孩子頑皮的嘻笑聲。樓臨古道，道旁的桂花樹下，二個(gè)的頑皮娃娃正在玩著石子。

在孩子純真的笑聲中，隱隱夾雜著滾雷似的馬蹄聲，馬蹄聲愈響愈急，轉(zhuǎn)眼已如旋風(fēng)般到了孩子身后，風(fēng)馳電掣的騎客竟絲毫沒有勒馬的意思。

此時(shí)，古道上驚惶失措的孩子已嚇得呆了。要看二名孩子就要被馬蹄踏成肉漿，蕭離卻比飛騎更快，雙袖展開，只眨眼間已將二名娃娃卷至路旁。

臨窗而立的韓如笑竟忍不住拍手喝起采來。她一個(gè)“好”字尚未呼出，九匹馳騁的駿馬卻突然同時(shí)失了前蹄，馬上騎客猝不及防之下，反應(yīng)之快卻也驚人之極，烈馬慘嘶之聲尚未發(fā)出，他們的人卻已在空中一個(gè)翻身輕巧之極地落在了道路旁。

墨雪也不禁暗中叫了聲好。用一只茶碗擊傷九匹飛馳的快馬，他自付自已縱然可以辦到，手法也不見得能比蕭離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