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怎么給張曼娜回短信，已經成了讓王子承每天最糾結的事情，雖然他很享受這種帶點曖昧的溫情短信。

王子承找不到合適的話，每次看到張曼娜發來的短信，是他最抓狂的時候，那時他總汗顏無地，慚愧自己白披了個作家的名號。

“如果可以，我寧愿是個孩子，空著雙手站在你面前，期待你的憐憫；如果可以，我寧愿是個乞丐，從你的門前走過，我渴望，我的空碗能盛上你的笑容！”

“千年之前或千年之后，我都是一個孤獨的游人，只有那一刻我在生命峰巔上俯視一切，你燦爛笑容的開放，使我成為擁有萬物的帝王。”

“這一刻，想象你的樣子，我正發著呆。”

這天上午，王子承一連收到張曼娜三條短息，看得他傷感又甜蜜，孫依莉兩次進辦公室找他說事，他都神情恍惚著，弄得孫伊莉老拿怪異的神情看他。

“頭兒，沒事吧，你今天總是心不在焉呢？”孫依莉問，從那次通知事件后，孫伊莉就把稱呼換成了頭兒，王子承私下里問過他，孫伊莉振振有詞：“王主任，說明你只是我的上司，我們是純粹的工作關心，叫你頭兒，說明我很佩服你，已經超越工作關系了”。

“沒事，昨晚失眠，沒睡好，發困。”王子承撒謊，這小女子精靈著呢，他不想被他看穿心思。

“那就好，要注意身體啊，晚上別熬夜太久了，我做事去了。”孫依莉替他倒了杯茶放下，似乎并不相信王子承的理由。

該怎么回復張曼娜呢，王子承絞盡了腦汁，已經交往半年了，王子承越來越害怕和張曼娜獨處，他不是怕她，王子承是怕了自己，面對張曼娜深淵似的凝眸，他發誓，他真管不住自己。

“好美的句子，欣賞了。”王子承回。

“難道，難道，只是句子美？”張曼娜不依不饒。

“不，發短信的人啊，更美。”回了這句，王子承自己臉就紅了，他在想張曼娜看到了，會臉紅嗎？

趁著高興，他又回了幾句話，是他昨夜迷蒙間想到的，寫給張曼娜的：

“白色的裙裾如夢

三月之夜多像你燦爛的眼眸

你該是我刻意的迷途

從那一刻開始

在春天里

我獨自寒冷”

三月初三，風箏飛滿天，是他們初次認識的日子，那天一起喝酒后，王子承答應了為張曼娜的報紙寫故事，他記得很清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記得這個日子，他總是會忘記一些重要的日子，以前和劉燕青一起，她總是埋怨自己的健忘，連她的生日也記不住，可這個日子他就是記得很清楚。發過這條短信后，他就后悔了，如果張曼娜僅僅是開玩笑，自己可就糗大了啊。這么一想，他覺得自己已經流汗了。

這一整天，再沒有收到張曼娜的短信，手機少有的安靜著，搞得王子承每隔十分鐘就掏出手機察看，生怕遺漏了張曼娜的短信。吃晚飯的時候陪著幾個客人，孫依莉總拿很奇怪的眼神望著王子承，后來在微醉的間隙里她終于悄悄問他：“頭兒，你有啥事？我都見你看了幾十次手機了，要真有事，我陪著，你先走吧？”

“沒事，我看看時間。”王子承含糊，他明白，孫依莉不會相信他的說辭，因為他自己都不相信這話。沒說完他就避開了孫伊莉探尋的眼神。

好象是從那次幫她受罰后，孫依莉明顯對王子承的一切關心起來，這弄得王子承有些不適應，他倒覺得，還是以前那種有點距離的工作關系好，孫依莉年輕漂亮，冰雪聰明的一個女子。王子承天生對美女缺乏免疫力，他可不敢傳出什么辦公室戀情。也許是自己文人性格，多想了吧。王子承想，比如張曼娜，其實就是寫條短信打發無聊的時光，其實什么意思都沒有，自己不是他的特約作家么！

這樣想著，王子承更害怕，可沒有張曼娜的短信，他還不習慣呢，他在心里嘲笑自己。

張曼娜出事以后，想到這一層，王子承常常出神，內心充滿了難以言狀的悲傷。他在想，也許就在自己心神不寧等待短信的時候，他們已經悄悄失去了廝守的機緣。很多時候，一些宿命的東西是那么神奇，它從不在陽光下顯現，但一樣會準確地左右每個人的前路。就如王子承對氣味的獨特敏感一樣，很多時候，一個讓人心動的女子從遠處走來，他滿心愉悅地望著她，可當她走過身畔，那或許能打動別人的幽暗香氣卻突然令他興味索然。

王子承對氣味的偏愛令他自己都無能為力，可他不敢告訴張曼娜，他很喜歡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粉黛的香味，天然的、沁人心脾的體香，或者或者，就像很久前的高中時代讀到巴金的小說，說那是女人的肉香，天然的女人芬芳。那時年少的王子承曾百思不得其解，女人香，究竟是一份怎樣神奇的香味？多年來一直求而未得，劉燕青的體香曾讓他充滿溫暖，但并不入迷，直到遇見張曼娜，王子承才恍然大悟：女人香，原來是如此令人神魂顛倒的香氣。

文化局辦公室主任權力不大，但有一樣，事情特多，不管來了什么領導，都要到飯局里陪客，幾個局長不能喝了，還要擔待著。晚上是市里文化館的一個調研員來縣里考察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的事情——川東皮影戲，去年我們就向省里申報上去了，終于有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