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殘陽，紅霞布天。

高長恭默默地看著忘川中的玉棺，直到他的身影湮沒在夕陽的余輝中，那晚霞紅得凄艷，漫天的霞云像是熾烈翻滾的血海，詭異妖艷，隱隱透著不祥的預兆。

待最后一抹耀眼的陽光消失在山脊上，高長恭倏地點足離地，懸停在玉棺之上。

指間的玉笛中溢出若隱若現(xiàn)的金色龍紋，伴著笛聲纏上帶著零星血跡的通天簪，棺身劇烈顫動著，周圍的川水被擊起數十丈的高度。

高長恭被圍在水柱中，卻絲毫沒有受影響，笛聲依舊古樸婉轉，金龍盤柱，穿游自如，吞云吐氣，龍嘯九天。

“錚”地一聲鳴響，玉棺上盤龍口中的通天簪被震出，穿過水障高速向外飛去。

君澤一身白衣立于水障外，聞聲只見一道白光沖出水障直向自己飛來，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兩根蔥指準確無誤地夾住了通天簪，沁涼的忘川水順著簪身淌過指尖，洗凈了殘存的血跡。

水障內傳出玄清棺低沉的悲鳴，君澤上前一揮袖在水障上劈出一條道來。

玄清棺中的紫晗靜靜的沉睡著，面無血色，皮膚幾近透明，幾乎可見筋骨脈絡，幽幽川水繚繞著玉棺，更襯托出皮膚的白皙如玉，冰肌玉骨，儼然是個不哭不笑的冰山美人。

君澤猛然出手，將通天簪釘入紫晗的心臟，高長恭從懷中取出一顆通體青墨，圓潤光滑的珠子，和嬰兒的拳頭一般大小，有隱隱的墨色氣霧纏繞著珠子。在珠子觸及通天簪的那一刻，青墨的珠子瞬間化作一團氣流，順著簪身被吸入心臟。

君澤待蛟珠被紫晗完全吸收，傷口自動愈合才收回通天簪。

高長恭一手抱起紫晗，一手幻化出玉劍刮破掌心貼于忘川石上，直到鮮血流入忘川中才轉身離開，君澤會意閉棺。

“你們還不走？”

天色漸晚，云霞由紅轉暗，而高長恭仍守在紫晗榻前沒有要走的意思，君澤坐在書案前看著經卷打發(fā)時間。

“我走，她留下。”良久高長恭才回答，平緩的語氣聽不出有什么別樣的情緒，平靜的如同暴風雨前的安寧。

君澤手中的經卷砰然落地，饒是他再怎么神仙也無法淡定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高長恭淡淡回答，面無表情地朝外走去，剛踏出半步又倏地止步，瞥了眼君澤，像是在考慮著什么。

山風漸起，雖說是盛夏但大澤山頂上卻不同于凡塵其他地方炎熱，特別是夜晚月明星稀的時候，鳥鳴山幽，蟬噪林靜，唯有山頂絕然于塵世之外，涼爽愜意。

“君澤，你……”

高長恭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開口。雖說君澤是神仙，但怎么說也是個男的，他果然還是沒法做到顧慮全無。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那里過了兩千年的安穩(wěn)日子，沒有硝煙與戰(zhàn)火，長恭，你真的變了好多。”

君澤沉下性子來難得的感慨良多，現(xiàn)在的高長恭已經不是當年的高長恭，那個冷酷沉默，謹慎行事，置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長恭，或許早已在愛上紫晗了之后慢慢地悄然改變，只是他現(xiàn)在才驀然發(fā)現(xiàn)罷了。

兩年前高長恭選擇聽從皇命將上官家如法置辦，君澤并不意外，即使是自己心愛的女子，君澤相信他也絕對狠得下心來。可當他冒死闖進幽冥司去另一個時空尋找紫晗的時候，君澤就應該意識到他的過度反常，可那時君澤只當是他一時沖動。

而今看來，他的認真非同尋常。

高長恭劍眉微挑，嘴角的笑稍縱即逝，難以察覺的弧度，對君澤的話頗有些意外。

“我現(xiàn)在不方便帶著她，沒有第二個人能比你更讓我安心托付。”

“放心，我對凡人沒興趣，更何況是你的女人。”

高長恭未再接話，君澤說得不錯，太久沒打仗了，他果斷的性子被歲月漸漸打磨得溫潤，行事也變得有些寡斷，真的是太久沒打仗了，他都快忘記沙場上炮火、硝煙、鮮血相互交雜融合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