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晗轉身上臺，臺子中央放置了一把古琴，琴身雕琢著精致的鳳尾花，琴弦根根粗細有度，是上等的質地。

紫晗跪坐在琴前，纖指搭上琴弦錚錚地撥了幾個音試音，琴音清越莞爾，紫晗欣悅地笑了笑，準備啟奏。

她是故意沒說要開始，也是故意不說自己要彈什么曲，故意想讓高長恭措手不及。

然而事情似乎不如她所愿，琴音撥出的那一刻，悠長的簫音隨之而付，高長恭翩然立于席間，玉指間幻化出一只白玉蕭吹奏，一雙藍眸卻落在紫晗撫琴的手指上看得異常專注。

紫晗柳眉輕挑，反應倒是極快，不過她接下來要奏的曲只怕他跟不上，不過是陰差陽錯地接了幾個音罷了。

紫晗彈了旋律起伏不定，綿延不絕，動中有靜，百轉多變的《平沙落雁》。

既然他提出要蕭瑟和鳴，那她絕對不介意高難度一下，考量考量他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和她上官紫晗和鳴！

纖纖十指撩撥著琴弦，琴弦顫動，琴音婉轉，纏綿悱惻的音調摸不透的時緩時快，簫音卻清揚復繞，觸人心扉，如秋夜洞水綿長不斷，靜靜流淌。

竟然毫無違和感，玉簫與琴瑟配合得那樣天衣無縫，紫晗只覺心中砰然一跳，怎么會這樣！

她抬眼悄悄瞥向席間的高長恭，他似是察覺到她飄忽不定的眼神，藍眸輕抬對上她慌亂錯開的眼睛，明如琉璃，璨若寒星。

紫晗跪坐著，長長的裙擺如花瓣鋪開，水袖挽起，皓腕如月，墨絲傾瀉，絲絲發縷垂至身前，清容半掩，掩不住渾身散發出的清冷絕俗的氣質。

手指靈活地游轉于琴弦上，朱唇暗暗勾起一絲冷笑，流盼的美眸閃過狡黠的流光。

高長恭注意到她皓腕上染血的永生石，劍眉微蹙，當下卻無暇顧及此事。

琴音陡轉，忽高忽低，靈動不定，高長恭察覺到她琴音的突變，他低估了她的膽量，在皇上太后文武百官面前也敢耍性子胡鬧，她改了音律。

簫聲試著追隨琴音，但簫聲越清越激進，琴音就越低郁沉緩；簫聲逐越低沉而琴音又忽的高揚，潮起潮落般起起伏伏間，簫聲與琴音形成巨大的反差，起起落落很不協調。

紫晗抬頭看了眼高長恭挑釁一笑，讓他在眾人面前出丑，心中很是暢快。

高長恭此時的臉色漸漸度上了一層寒霜，陰沉至極，一曲《平沙落雁》吹得零零散散，她沒有半分合奏的意思。本是想借蕭瑟和鳴的機會讓太后覺得他倆是天作之合，趁著太后今兒高興討了這門親事。

果然是翅膀長硬了想飛了，他偏不讓她如愿！

簫聲忽而變得繾綣旖旎，幽怨沉痛，深情款款，像是在抱怨琴音的多變，仿佛是情郎的軟言細語在勸慰剛剛吵過架的愛人。

紫晗聞聲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不得不佩服高長恭隨機應變的高招，接下來來不管她怎么彈都是不牽強的解釋。

她若執意不合他的簫聲那就是情人有緣無分的結局，她若合了他的簫聲便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

今日是太后生辰，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選擇離散的結局，落了別人口舌可不是鬧著玩的。

本來紫晗只是想以高長恭跟不上琴音的簫聲來反襯自己的琴藝了得，也是暗示高長恭她不會隨他回去，恩斷義絕的執意。本是兩全之舉，眼下卻由不得她掌控事態的動向。

尖銳的琴音漸漸緩和，最后竟隱沒在簫聲中，而簫聲依舊繼續，繚繚繞繞地在大殿內回蕩，充斥著眷戀不舍的情愫，似是情人間的傾訴。

紫晗深深吸了口氣，指尖用力地再度扣上琴弦，水眸緊合，在猶豫著什么，糾結著什么，最終還是輕挑琴弦撥出柔和的琴音復合著低緩的簫聲，琴音清靈而不失大氣，猶如冰山上的冰川在暖日下融成的冰水匯成溪流，順著山石滑落，泠泠悅耳。

簫聲轉急，似深秋雨夜的涼風瑟瑟，干脆利落，寂靜肅殺。紫晗玉指如飛，輕攏慢捻抹復挑，猶如秋風掃落葉，瀟瀟寥寥，冷月芙殤。

大殿內一時靜謐恍若無人之境，唯有琴音簫聲，琴音再次溫和下來一片婉轉，簫聲漸趨低沉有著深潭寒澗的空靈無底。

此時蕭瑟和鳴，纏綿悱惻，像是訴說著亙古不變的諾言。

當最后一個琴音消散在空氣中，簫聲悠悠作結，綿長的音色讓人心神蕩漾。

一曲作罷，紫晗睜開眼睛，眼底帶著淡淡的水暈，只一瞬便恢復了最初的冰點，涼薄冷澈。

紫晗起身對著皇上娓娓行禮，沒有看高長恭一眼，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面色冷漠，平淡無波。

高長恭對著太后的方向作了一揖道。

“孩兒恭祝母后南極星輝斑聯玉樹，北堂瑞靄花發金萱。”

太后憐惜高長恭早年喪母又不受先帝寵愛，但卻自小卻聰明伶俐，自強爭氣，長大后驍勇善戰，是治國良才，只可惜不得寵，說不得說不得……轉而欣慰地笑道。

“好好，說得好，你在外游歷的這兩年音訊全無，本宮很是掛念，好不容易回來了，你要什么賞賜，本宮盡量滿足。”

“母后，孩兒還有一個不請之請，還望母后成全！”

“哦？說來聽聽。”太后知道長恭這個孩子打小從未提過什么請求，非要有吧還是多年前主動請命帶兵出征，不禁來了興趣。

“本王與昭雪姑娘一見鐘情，懇請母后成全！”

此言一出，紫晗心中一緊，尚扶在琴弦上的指無意識地勾了勾，“錚”的一聲脆響，一根琴弦斷裂了。指尖傳頃刻來刺痛感，素弦染血。

紫晗亂了心神，一雙杏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俊逸臨風的身影，高長恭卻淡淡地望著她，唇角的笑意似有若無，幽藍色的眼眸看似平靜得出奇，實則深邃莫測。

她慌地縮回手，手忙腳亂地一動，“錚”的一聲，又一根琴弦被勾斷，琴音裊裊，回旋在大殿的上空，余音震蕩，她的心弦也隨之顫動不已。

低頭不敢再與他對視，那深情熾熱的眼神讓她心神恍惚，本以為自己已經對他百毒不侵，沒想到她高估自己了。

高緯聽聞高長恭向太后請婚也著實一驚，看著高長恭眼眸微瞇，龍袍下的手暗暗緊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