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恭走后不久就有丫鬟奉命前來替紫晗置備沐浴更衣。

浴池中蓄滿溫水，浴閣中騰起朦朧的薄霧，四周墻角設了鏤花熏爐，八個丫鬟齊齊地立于浴池兩側，手捧著銅瓢瓷罐，各色大小一致的罐中盛著龍涎、熏陸等不同的香料，還有一丫鬟腳邊放著一木桶，桶中裝著白色的牛乳，手臂挽著裝滿花瓣的竹籃。

王府中連沐個浴都這么有排場，想來她當年做小姐的時候也從未有八個丫鬟伺候著，更別說有這么大而精致的浴閣了。

“你們都下去吧，我不喜人多?！?

紫晗打發走了丫鬟才開始寬衣解帶，她好歹是個現代人，饒是再怎么放得開也不會愿意幾個女人觀摩自己洗澡吧。

小心地步入池中，將自己沉浸在溫熱的水中，池水涌蕩在四周，漣漪粼粼。池壁上涂抹的蘭花香精雨水漸融，蘭花的幽香依附著水汽升騰，彌漫在空氣中。

紫晗放松地閉上雙眼，讓身心得到舒展。蘭香開竅，清熱理氣，涼血抑躁，除疲安神。

原想閉目休養一會，許是一大早鬧騰了一番，身心俱疲，竟然就這么睡了過去。

紫晗醒過來時已過晌午，躺在一床柔被中慵懶地翻了個身，立馬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此時她身著嫩粉色的寢衣舒服地包裹在被窩中。

猛地坐起身來，瞬間撕裂的酸痛感傳遍四肢百骸，紫晗抬起手指揉了揉一記猛跳的太陽穴，一手撐著床沿，努力回想著什么。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睡在了池子里，可是現在卻是在榻上……還想繼續想下去，腦袋卻狠狠一晃，有些犯暈。

紫晗甩了甩頭，打量著四周。自己正身處于一張大床上，系著房頂的落地紗簾將整張床包圍起來，水紅色的紗簾隨風輕動，營造出飄逸的神秘感。

白絹屏風后跫音響起，一個頎長的身影從身后轉來，立于桌案前，側對著她，從暖盂中取出沙壺，熟稔地用竹篦過濾藥渣，盛進白瓷碗中，上前掀開床幃坐下。

“來，把藥吃了。”高長恭吹涼勺中的藥汁送到她嘴邊。

“我又沒病干嘛吃藥。”紫晗見來人是他便低著頭沒好氣地說道。

“你被灌烈酒加五石散，若不是有仙氣驅藥你定會高燒不退，七竅流血，你肉體凡胎不吃點清熱解毒的藥，身體會吃不消?！?

高長恭頗有耐心地勸哄著她，全然不見方才邪魅霸道的樣子，眉眼間溫韻流轉，柔情百媚，像是換了個人般，體貼地給紫晗喂藥。

他俊美不可方物的容顏籠罩在午后的暖陽中，紫晗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愣神，鬼使神差地乖乖喝下苦得出奇的藥汁。

“啊咳咳??！咳咳咳！～好苦?。　弊详习欀碱^捂著嘴一陣猛咳。

高長恭看著她把藥喝完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木樨糖。

“五石散，那不是男人吃的東西么？”

紫晗知道魏晉時期名士大夫皆對五石散趨之若鶩，推崇樂道，沒想到這過了幾百年后還在世上流傳。

所謂真風流名士多是服用五石散后表現出那派煙云水氣而風流自賞的氣度。

其實說白了，就是因服用五石散后渾身燥熱而多穿寬袍大袖，因而風姿飄逸。若服用過度還會精神恍惚，發狂癡呆，看見蒼蠅都要拿著劍追砍。

想至此處紫晗暗自慶幸自己沒干出什么過分丟臉的事。

“不想想你去的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有什么是不敢給你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兒？”紫晗突然發覺這事很是蹊蹺，自己明明是偷偷溜出來的。

高長恭劍眉微挑，起身擱下藥碗。

“要找到你，很難嗎？”他不會告訴她，她的一舉一動盡在他掌控之中，只要她踏出這個房門他可以感受到她所有的動向，因為永生石。

“你！你跟蹤我？！”

“隨你怎么想?！?

“那你怎么不早出手？”紫晗瞬間覺得自己被當猴耍，自作聰明，他卻像個看戲的。

“紫晗，在這個世上，除了我沒人能保護你，外面的世界沒你想得那么簡單美好，所以乖乖待在我身邊，不要再任性。”

高長恭深邃的目光將紫晗籠罩起來，他的確有意沒有及時出手，但他絕不會讓人再傷害她一分一毫。

紫晗抬頭靜靜地與他對視，在那深澗般幽邃的眼眸中，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或許她從來沒有參透過。

他真的愛她嗎？

愛她，所以甘愿在遙遠的時空尋找她的蹤跡，甘愿等待千年的輪回，是啊，他真的很愛她，愛到入骨，愛到要與她結下永生永世的牽絆。

可是又為什么給了她美好的憧憬后又給她殘忍的結果，這條被九族鮮血浸染的愛情路，她怎么可能邁得開腳步？！

回頭，所有的記憶都是血紅血紅的，他帶給她的殤。如果沒有同他在一起，墨婧華就不會針對上官家，勾結宦官將其扳倒。

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都說的是一個道理，而她的他的任性卻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是諷刺！

明明是恨他入骨，可此時面對溫軟如玉的他，她竟然心生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