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晗理完前世的記憶，夜已入深。

蜷縮著膝蓋，從被淚水浸濕的臂彎中抬起淚痕滿布的臉，，冰冷的月光停滯在臉上，帶著凄然和決絕，紅腫的眼角瞥見身邊眀紫色的華服的一角，一時間滔天的恨意涌上心頭。

“高長恭我恨你！”紫晗顫抖著說道。

他看著她，沉痛的目光席卷起無盡無極的殤，又靜靜地別過臉去。

“你都想起來了？”他淡淡問道。

“為什么要讓我記起？為什么？”紫晗喃喃自語。

前世的糾葛，今世的神傷。前世以為一死便能結束所有痛苦，可她終是擺脫不了這段斬不斷的愛恨糾葛，今世尚且糾纏不休。為何要讓她記起，為何要這么折磨她，她不想過得這么明白，她寧愿糊涂點。

“與其忍受你把我當做毫無關系的陌生人，愛理不理，不如讓你記起一切，至少你還是愛我的。”

“不，你錯了。我對你只有恨！”

紫晗低頭冷笑，亦不知他黃金面下的俊臉瞬間褪去了血色。

“你放開我！”

高長恭從身后抱住紫晗而紫晗卻奮力掙脫，猛然地拉扯到了石鏈，寒意頓生從手腕間蔓延開來，直沖血脈，體內的氣力被瞬間抽空，倒在他懷里，佛鈴的花香襲上肩頭，那一如迷咒一樣的花香，他特有的香味。

高長恭低頭親吻著她的發絲，眼底隱藏著深深的疼愛與不安。

“紫晗，父王駕崩多年，世上再無人阻礙你我，我們重新開始吧。”

溫熱的氣息從頭頂傳來，體內的溫度還未恢復，紫晗無力推開他，只能艱難地用言語來彰顯自己的憤怒。

“我永遠不會愛上仇人的兒子。”

“你注定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紫晗心頭一震，就算是相隔于遙遠的時空，歷經千萬年的洗禮，他還是找到了她，而且還把她帶了回來！他說的沒錯，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你到底是誰？”紫晗疑絲萬縷，高長恭的種種表現已完全超出一個凡人的能力所及。能在暗夜中察如白晝的幽藍色眼眸，能變化容顏，能助人恢復記憶，甚至能穿越時空！

“紫晗，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不是凡人。”

高長恭揉了揉紫晗的發絲又道。

“是半人半仙。”

紫晗一怔，雖已察覺高長恭異于凡人，做好了準備聽到離奇的答案，是妖是魔是仙她都認了，可是從來沒聽說過半人半仙這種說法的。

“我父親是先帝文襄帝，母親是幽冥司的司命女仙，下凡歷劫時與我父皇有一世情劫，是以有了我。”他說得淡然卻無半分假意。

辛得紫晗在現代看多了玄幻小說，對這種仙魔妖的概念還算了解接受，便順口接下去。

“所以你有仙力能尋我回來。”

高長恭不語，盯著紫晗手腕上的石鏈看得入神。

“是永生石。”

意識到自己氣力恢復后紫晗又掙扎著要掙脫他的懷抱，和仇人的兒子這么親密簡直是家門不幸，是恥辱！

哦不，她還有家門嗎？什么家門？她早就連家都沒有了！在這個時代，她不過是個罪臣之女，一個本應處死卻依然茍活于世的罪臣之女，連落魄千金都不如！

“不要拿你的臟手碰我！”紫晗尖叫道。

“紫晗，你在胡說什么？”高長恭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她嫌他臟，她竟然嫌他臟？！他高長恭何曾不自潔自愛，何曾三妻四妾，就連個暖床的丫鬟歌姬都沒有過！她竟然嫌他臟？！

“滅九族？哈哈哈哈……你和那個狗皇帝手上都沾滿了我上官家的鮮血！怎能不臟！永遠也洗不凈的血！”

紫晗突然放棄掙扎狂笑道，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日刑臺上的血有多紅，有多艷，有多稠！殷殷的血沿著灰白色的陡坡下滑，匯成一股股娟娟血流，周圍灰白色的墻面被四濺的鮮血染得黑紅黑紅！

低頭狠狠地盯著手腕上的石鏈，眼一閉伸手扯下。手指驀地被高長恭大力按住，動彈不得。

“沒用的，只會徒增你的痛苦，帶上了它我們永生永世都不會不分開，就算你香消玉殞再無輪回，你的魂絲也會被鎖進石鏈中與我相伴。”

紫晗當然知道那種令人難以招架的寒意，如同冰棱瞬間冰封血液，撕心裂肺的冷。手指無力地垂下。

“你走吧，我累了。”紫晗閉上血絲隱現的杏眼，拉過絨被側身睡下。

高長恭放開她，不再多說什么，卻沒有即刻離開。過了一會兒，燭火被吹熄，紫晗閉著眼聽見他開門離去的聲音。

待他走后，紫晗兀自坐起來，雙手環抱著膝蓋發呆。

“滅九族。”她喃喃自語，心中強烈的憤恨與悲傷交織錯綜，她怎能入眠？！不知覺中手指已將上等的絨被角揉得脫了線。

眼睛很痛，可是淚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地一道又一道地滑過臉頰。紫晗一口咬住絨被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縱然是前世的親人，可是記憶猶新，一切都歷歷在目，血脈相連，她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家人了！而原本溫暖和諧的家庭卻在時空的最遠端，遙不可及，再無企及的可能。

“爹，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紫晗狠下決心，前世她所受的痛，當年她選擇一死來解脫，來逃避，她選擇忍下。而如今身處在前世時空中的她早已不在是當年那個懦弱無知的她，她選擇爆發，歷時她所受的痛，上官家所受的痛，來日她一定要千倍萬倍地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