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姜茶
- 罪愛
- 蕉下伊人
- 3021字
- 2011-10-03 11:03:16
尊貴大氣的雷克薩斯L600hL里,暖氣開得很足,熱風源源不斷地吹出,狹小的空間里瞬間增了溫,雖然不至于凍著,但濕答答的衣服覆在身上如海藻的糾纏,還是非常地難受。
男人沒有立即發動車,她的小手一直被揉捏著,從慘白色漸漸恢復到瑩白,她的皮膚很薄,能清晰地看見埋在白凈皮膚下的淡青的細小的血管,在長時間的摩擦中微微有些發紅,呼吸平穩,沒有異樣,心口處也是溫熱的,似乎是睡著了,可就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家的小丫頭在學校學過急救,苦于沒有實踐的機會,他就“甘心情愿”地成了實驗的白老鼠,被折騰過好幾回,好歹也學了些皮毛,沒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場。
“咳咳……”嗓子有些難受,她咳出聲來,秀氣的眉擰在一起,像是被自己的咳嗽聲吵醒了一般,她緩緩地張開眼睛。
“醒了?”他側著身子對著她,眸子黑暗暗一片,如水溫柔,斂著一絲毫不掩蓋的擔憂,聲音低沉而溫柔,說不出的好聽。
沒等她回答,又開口道:“有感覺不舒服嗎?還冷么?”
充滿磁性的男子的嗓音,如黃銅雕刻的精致香爐里飄散出的縷縷青煙,不用深呼吸,只輕輕一嗅,就能沁人心脾。
她像是被下了蠱,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隨著他的問題一會兒點頭,旋即又是搖頭,唇瓣還沒有血色,宛如一只破布娃娃,沒有生命,沒有思維,只是機械的動作。
他沒見過這樣的她,不是那個表面疏離淡漠,身形怯弱,卻長著堅硬的殼似的刀槍不入的女人,她神色黯淡,似乎還未從剛剛的害怕中逃離出來,眼神空洞,像一只碰一下就會碎成一片一片的瓷娃娃。
她安安靜靜地點頭搖頭,像是一種無言的信賴。
“我送你回家吧!”
他不再說話,專心地開著車,只是眼角留意著她。
林家的別墅在郊區,是T市最早的一片別墅群,寬闊平整的柏油馬路兩邊的種滿了香樟,按樹冠的大小和樹干的粗壯程度,這些香樟少說也經歷了30個春秋,卻依舊蒼翠如新。
路燈是鑄成的花卉形狀,低垂螓首,作嬌羞狀,花朵四瓣,被燈光一映襯就通體透明,瑩白而美好。
車身就在這光與樹間穿行,斑駁的影子片片點點地投在擋風玻璃上,如影隨形,映得車里的人也一明一暗地不真實起來。
車子行了十多分鐘就換上了另一番景象,滿大街的霓虹喧囂、車水馬龍取代了剛才的靜謐幽深,赤橙黃綠地相互漸染,把夜幕映照得詭譎而深邃。
明明是在同一片星空下,又為何會如此的不同。
車在一個紅綠燈處停下。
“不會游泳嗎?”他修長骨感的手指伏在方向盤上,隨意地敲動。
“嗯……小時候被水淹過……”
他回眸,她的身上依舊罩著他黑色的西服,本就嬌小單薄的身形在寬大的西服下襯得越發惹人憐惜,黑色的發如錦緞散開,微干,低垂的臉頰被秀發擋去了大半,只瞧得見精致挺翹的鼻頭,宛如一顆小小的去了殼的鵪鶉蛋般可愛。
語氣輕輕淺淺,像是平地淌著的水流,無風,沒有一絲波瀾。
只是那放于腿上,緊握的發白的雙手,泄露了心底的驚恐。
這是怎么樣的一個女人,明明是害怕的,脊梁卻還是挺得筆直。
莫蔚蔚所住的小區有兩個出口——正門和小門,小門平日里只開半扇的,車輛都不能通行。
“宋總,謝謝你!衣服我會洗好再還你的。”莫蔚蔚住的單元離小門較近,就再小鐵門外下了車。
“蔚蔚,我送你上樓!”說著,修長的腿就已邁了下來。
“啊,不,不用的……”
某人才顧不得她的反抗,拖著手就往前走。
這是一個老小區,鐵門上的黑油漆已經斑駁脫落,露出褐色的銹跡,像一個年老的人,失去光澤的褶皺的皮膚上布滿一塊塊的斑紋。
由于時間已經太晚,小區里已經沒有人在走動,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輕緩地響起,路燈不知什么時候壞掉了兩顆,只余下中間一顆還在發揮余熱,盡忠職守,昏黃的光影影綽綽,留下地上一大一小兩個影子。
老小區的綠化向來是很好的,大樹郁郁蔥蔥,茂密而厚重,就連樹下修剪整齊的萬年青也是長得極好,夏日走在這一片綠蔭中也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
但要莫蔚蔚在這么晚的時候,一個人在小區游蕩,她是不敢的,除了小時掉進水里那一次可怕的經歷,莫蔚蔚還怕一樣最是虛無的東西——鬼。
當然,理智上,她知道鬼是不存在的,但就是怕,典型的自己嚇自己。
尤其是剛搬來那會兒,小區里剛好有人去世,就她前面那一棟樓的,連續三天,從夜幕降臨到夜間十點,都是哀婉凄涼的吹鼓聲,即使關了門窗,也不絕于耳。
不過今晚,莫蔚蔚披著男人寬大的西服,盯著自己的影子緩緩而行,似乎因為有了另一抹影子的陪伴而不再害怕。
“啊qi……”
一個大大的噴嚏打斷了莫蔚蔚“逐客”的話語,她站在門口,不知道是否該請他進屋,畢竟現在已經很晚。
但是,他是為了救自己而衣服全濕,現在還有了感冒的跡象……
“宋總,要不進來坐一下……”她說得小心翼翼,側過了身子。
“蔚蔚不怕我嗎?”嘴角戲謔地揚起,眼里的眸光如閃現的星子,話雖如此,他還是邁了進來。
房間很小,一室一廳的格局,這廳既是客廳,也是飯廳,中央擺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還有那種老式的條凳,靠左的柜臺上放著一臺電視機,顯然都是房東留下的;廳后面就是廚房,中間沒有隔斷。
“很簡陋,讓宋總見笑了!”她放下包包,順手把電視機打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也不知道什么頻道他會喜歡看,最后停在了新聞臺。
“沒有,挺好的,很干凈。”
“要喝什么不?”說完這句,莫蔚蔚就有了咬舌自盡的沖動,家里除了菊花茶就是白開水,咖啡也有,不過是速溶的,因為童心有時會過來,為她準備的,而且這種低級咖啡也不能用來招待總裁呀?
小臉上的懊惱之色絲毫不差地落入男人眼里:“咳,白開水。”
“嗯……姜茶好么……”
只見她去了廚房,涮了鍋,往里加了兩湯碗的清水,然后又切了幾片生姜,等水滾了之后放下去,小火煎了幾分鐘,盛起來,用兩個較大的容器左右兌換幾次再加入蜂蜜,最后分成兩個純白色的瓷杯。
干凈的暖黃的燈光從頭頂傾斜下來,與她白皙的膚色相漸染,暈成朦朦朧朧的毛邊……
動作干凈而利索,又帶著風一般地輕盈……
“宋總……”
宋云皓看得入了迷,直到輕軟的聲音響起,才回過神來。笑著伸手接過杯子,淺酌一口,微燙的暖流徑直滑向胃里,說不出的暢快。
“喝得習慣么?對預防感冒很有效果的。”
她坐在八仙桌的另一面,與他相對,頭發在剛剛煨湯的時候就已經綁了起來,一雙眸子盈盈地望著他。
“嗯,喝下去挺舒服的。”
其實也沒什么話可聊的,兩人也只是靜靜地坐著,手中捧著的純白瓷杯的溫度在慢慢冷卻,熨帖的掌心暖得發紅,電視機里,被換成了《動物世界》:
“在過去的五個月中,母熊一直沉睡著,沒有吃任何東西。當她從睡夢中緩緩醒來時,母熊測試了一下洞外的空氣,以感知空氣中危險的信息。強烈的陽光令她有些目眩。母熊十分費勁的爬出了洞穴,盡管她很饑餓,但她仍將留在這里……”
最后是誰先打破這沉默的,莫蔚蔚已經忘記,只記得臨走時,他站在門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樓道間黃暈的燈光,投下一抹黯淡的影子在她身上,修長骨感的大手扶著門把,輕柔地說了一句話,就替她拉上門,連一個背影都未留下地走了。
“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吧!明天見,蔚蔚!”他說。
在很久以后,莫蔚蔚再來回想和這個男人的過往時才發現,在一起的這么多的日子里,也只有今晚才是他們相處得最平靜的時刻。
也許是由于再度溺水,她還沉浸在深深的驚恐中,也許是由于再次為他所救,她不自禁地想到了“緣分”這個詞……總之,她是因為完全沉迷在了自己的世界,而忘記了與他在一起的緊張、不安、尷尬……
兩個并不算深交的人,捧著一杯姜茶,相對地坐著,看著電視機里不斷切換的畫面,誰也不忍多說一句,打破這寧靜悠遠……
也許將所有的關系都永恒在這一刻,不是敵人,不是情人,只是兩個從水里濕漉漉爬起來、相視一笑的朋友,會是多好!
有時,朋友比情人來得更為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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