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盼郎歸謠言突起
- 躁動的山村
- BBS_0856
- 3659字
- 2011-11-16 15:51:51
糖廠又一次給仙月漲了工資,盡管每月只有十塊錢,但是,在仙月眼里,這十塊錢卻比一座金山還貴重。給她加這十塊錢,是因為她字寫得好,寨子里有文化的人本來就不多,廠子里字寫得端正的就少之又少了。因為很多東西出貨時要在箱子表面寫上標識,廠長大頭在廠里找了好久也沒選中一個人來,結果,多嘴的金滿在跟大頭開玩笑的時候便扯上了仙月,大頭剛開始還不太相信,他知道,糖廠里沒幾個人肚子里有墨水,但仙月也沒讀過幾年書呀。細心的大頭便在文件柜里找出了仙月當初填的報名表,結果他發現,妹子這字,絕對不像一個小學還沒畢業的人寫的,有的初中畢業了的,字也不一定有她寫的好。
大頭欣喜萬分,第二天晚上便去了大年家,把這事給大年一家說了,大年和桂花當然是高高興興的應了下來,仙月也想乘這個機會再提高一下自己,如是便答應了大頭的要求。這之后,廠里的一些文字工作,自然就落在了仙月等幾個讀了幾年書的妹崽身上。
仙月已經繡好了兩雙花鞋墊,除了秀秀氣氣的線條紋,細心的她還在上面繡上了‘心心相印’和‘鵬程萬里’幾個字。她想好了,這次思遠回來,就把這兩雙鞋墊送給他,以表示他們一家對自己家人的關照,更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
仙月每天晚上都在計算著思遠回來的日期,每個晚上她都會一個人悄悄的在思遠回來的日期上減去一天,時間越近,思念也變得越來越強烈起來。她的內心是矛盾的,她想他,但又怕見他;她想表白自己的情感,但又怕他嫌棄自己。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問,思遠,你還恨我嗎?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你還記得我們打的賭么?好多次,她這想著,抱著新繡好的的鞋墊,安靜的睡去。好多次,她在夢里,夢到思遠抱著她,夸她鞋墊繡得好。但一覺醒來,卻是黃柯一夢,她在思念和淚水中苦苦的等待著,等待著自己的‘真命天子’的出現。
整個老娃山的寨子里,金滿的口無摭攔絕對是出了名的,嘴巴快有時候是好事,但有的時候,也會得罪很多人的。前幾天,金滿的一句話,得罪了潘仁財一家不說,還讓大年一家平靜了許久的生活又掀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波瀾。
這事還得從幾天前有根帶著紅粉到老娃山潘仁財家走親說起。
富貴早就想安排紅粉他們去一趟老娃山了,常言道:天上雷公大,地下舅公大,在咱鄉下,男女結婚這種大事,別人可以不去理會,但舅公家這邊,不去拜訪那是絕對不行的。如是富貴便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叫有根他們去舅舅大旺家里坐坐。
有根和紅粉到了老娃山下寨子,便商量著要分開走,這一樣一來可以避開寨上人的耳目,二來還能夠給外公外婆一個驚喜。兩人商量好后,有根便一個人提前進了寨子,卻剛好被下午下班回來的金滿看到,因為沒看到后面的紅粉,金滿便在心里想,這后生崽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又在打咱寨子里哪個妹崽的主意來了?是不是和仙月妹子還藕斷絲連哪?
金滿這樣想著,晚上寨子里妹崽后生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她便把自己的想法給大家伙說了出來,年青人都閑得沒事,正好有這么一個讓人開心的話題,自然不會放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第二天中午,這事不知不覺就傳到了大年的耳朵里。因為是在廠里上班,大年也不好當著大伙的面向女兒仙月發火,便一直忍著。直到晚上下班回家,大年終于忍不住了,飯也不吃,坐在火鋪里上,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對正在吃飯的仙月說:“我說月哪,做人得講臉面哩,咱這家里可以窮點,但不能讓外人在背后講咱閑話不是!”
仙月和姐姐秀蓮一直在廠里上班,金滿在上班的時候,也沒有把有根到老娃山來這事說給仙月她們這個組的人聽,所以她們自然沒有聽到有根單獨去找了仙月這樣的謠言,荷花和藥蛋今天一直沒有到寨子上去,當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當下仙月見父親動怒,卻又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錯在了哪里,便把頭轉向娘,桂花也不知道大年的話從何說起,只好又把眼睛瞅向女兒秀蓮。秀蓮是個聰明的人,見父親的臉色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知道他的話一定是有所指示,但她又不知道妹妹仙月到底做了什么,便試探著問大年:“爹,怎么回事啊,這一家人不是都好端端的么?”
“好,好,好個屁,你們到外面去聽聽,聽聽寨子里的人都說了些什么了?”轉過臉又去兇桂花:“我說她娘,人家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一個人還蒙在鼓里呢。”
桂花是個善良的農村女人,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知道的當然也不能亂說,當下見自己的老伴也不像是在開玩笑,便急急的問:“我說她爹,你這是怎么了,聽到什么啦?”
大年正在氣頭上,指著仙月說:“你問我,我問誰去?還是先去問問你的女兒吧!”
桂花是看著仙月長大的,猜想女兒斷不會有什么事情隱瞞著自己,便把頭轉向仙月,仙月被大伙看得云里霧里的,摸不清東西南北,分辨道:“你們這是干什么啊,怎么都把話扯到我的頭上來啦?”
大年見女兒確實不是在裝,但自己剛才又把話說死了,當下也不知道怎么收場,只好又把頭轉向桂花說:“我說她娘,你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事整個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桂花心平氣和的接過話說:“什么事情這么重要,都不能說了?你倒是把它說出來哩。”
大年整理了一下情緒,嘆了口氣說:“這事丟人,丟人哩。”說完,便把在廠里聽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桂花幾個說了一遍,仙月還沒聽完,臉已漲得通紅,淚水不停的在眼圈里打轉。
桂花當然不相信這空穴來風、無憑無據的話,她連連搖頭說:“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呢。”
秀蓮性子急,早已跳下火鋪,雙手叉腰,大聲說:“哪個背時的亂說,妹子昨天下午可是沒離開過我半步,晚上也沒出過大門,哪有偷偷的去見有根的事情?”
桂花年紀大,見的事情多,她先是心平氣和的壓住了大年和秀蓮的火氣,又語重心長的對仙月說:“月哪,你也別生氣,這寨子里人多嘴雜,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造了謠哩。”
仙月點點著說:“娘,咱不生氣,只是不知道哪個在背后說閑話又扯到了我。”
大年見果然是有人在背后說了女兒的閑話,火氣騰的一下便躥了上來,他死勁的跺著腳,火鋪板被震得‘砰砰’直響,氣呼呼的說:“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后亂說,非活撥了他的皮不成,明天,咱就打聽這事去。”
仙月的心糾結得緊,眼看著深愛的人遠在天邊,自己天天思念卻又見不著面,現在寨子里突然又冒出這種閑話來,要是讓思遠知道了,他會怎么想?他還能再次原諒自己嗎?退一萬步說,即使思遠不知道,這事沒準也會傳到楓木寨楊木匠一家的耳朵里,他家里人會怎么想?要自己真能嫁給思遠,他們以后會怎樣看自己?想到這里,她突然感到像有一座石頭壓在自己心口一般,想分辯,誰會聽?想講出自己心里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仙月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借故對大伙說:“爹、娘,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感覺有些頭痛,先去休息了。”
火鋪上的談話并沒有因為仙月的離開而停止,在家里,秀蓮是最疼這個妹子的,眼看著妹妹舊的傷痛還沒有痊愈,新的傷痛又向她襲來,秀蓮憤恨的說:“妹妹已經夠苦的了,不知道哪個死人,這個時候又生出這種事端來,這事落在誰頭上,誰受得了呢?”
大年接過話說:“可不是,咱都知道月兒心里裝著的是小風木寨的思遠,以咱月兒的人品,斷不會做出這種不三不四讓人說閑話的事來。”
桂花點點頭,不無擔憂的說:“這嘴巴又沒長在咱身上,這事真要傳到思遠這娃崽的耳朵里,說不定他們的緣分也就到頭了。”
大年急得直搓手,憂心如焚的說:“她娘說得沒錯,這事就算思遠這娃崽不知道,楓木寨楊木匠家里的人會不知道?他們老人會怎么看月兒?”
秀蓮是年輕人,想法自然單一許多,在她眼里,妹子仙月自己看上的男孩,應該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從前次楊木匠爽快的答應自己男人開石去磚廠上班這件事,她就認定,這個老人心眼不會差。想到這里,她便安慰起二老來:“爹、娘,妹子看好的事,你們就別擔心了,什么人你都可以不信,你還不相信她,咱也相信人家楓木寨那邊還沒那么小心眼。”
桂花還是有些放不下心,焦慮的說:“話雖然是那樣說,但這事換著你我,怕也看不那么開哩。”
大年低著頭想了一會,重新又抬起頭來:“咱突然想明白了,這事也怨不了誰,關鍵是咱月兒沒做錯事,這就夠了,趕明天起,咱就抽時間去寨子里走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桂花無奈的搓著手,接過話說:“那也只能這樣了。”
仙月已經有兩天不能去上班了,吃藥打針后雖然有所好轉,頭卻暈得厲害,不時還感覺到嗡嗡作響,看什么東西也是莫名的恍惚起來,只有思遠的影子,清晰的占據著她的大腦。她躺在床上,一遍遍默默的念著思遠的名字,思遠,你知道這里發生的一切嗎?你會相信他們這些人說的話么?思遠,你聽到我跟你說的話了嗎?然而,回應她的是安靜,靜得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得到。
因為仙月不能去上班,糖廠包裝部門的工作幾乎沒法開展,一大堆做好的東西,因為沒人檢驗和填寫標簽而安靜的躺在包裝工作區的一個角落里。大頭心里著急,第三天中午便跑到了大年的家里,見仙月確實病得厲害,便囑咐她安心養病,盡快回到廠里去。
仙月躺在床上,碾轉反側的哪里能靜得下來,廠里工友們的身影一個個的在她的面前晃過,她突然覺得,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躺在家里的,廠里還有好多事情呢。工廠已經給自己、自己的家人很多的照顧了,她仿佛看到思遠在很遠的地方向她招手,回來吧,工廠離不開你哩。
第四天上午仙月拖著病體,跟娘打了招呼,便一個人慢慢的向廠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