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回到家，

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舉起咖啡杯向明示意。

給你沖了杯曼特寧，我比較喜歡極度苦澀后泛起的一絲甘甜。希望你也喜歡。陌生男子說。

明細細端詳這位不速之客。

明明眸若秋水，卻偏偏邪氣森然。

明輕泯了一口，香醇濃厚彌漫在齒間。

應該沒毒。明很幼稚地想。

我就是漫說的那個他。也是一個殺手。陌生男子眼神有一種鼓勵的意思，似乎明通過了他的某種考驗。

什么是殺手？明突然有點好奇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可以理解為，一到關鍵時刻就射的人。陌生男子口吻帶著與漫一般的戲謔。

雖然明明知道陌生男子說的是射子彈，但是這個曖昧的玩笑，還是稀釋了原本有點緊張的氣氛。

殺手，是把思維死角發揮到極限的一類人。陌生男子口氣帶點嚴肅的味道，但還是有一種壞笑，隱藏其中。

請教。明覺得這個人，跟眼前這杯咖啡一樣，不同尋常。

殺手是擅長解結的人。在普通人看來無跡可尋的死結，在殺手手上是隨處可破的活結。

那你擅長解心結嗎？明有點挑戰這個殺手的權威的意思。

一顆子彈可能更簡單直接。陌生男子壞笑。

那不是很矛盾嗎？明窮追不舍。

生命本來就是矛盾。很多人知道自己為何而生，卻不知道自己會為何而死。就像雨滴。陌生男子的回答，敏捷清晰。

雨滴為何而生？明繼續挑戰他的權威。

誰知道呢？或許滴水穿石，就是雨滴生存的意義。陌生男子徐徐從容地答。

替我照顧她。陌生男子往手腕上卡西歐手表望了一眼。

我想我需要一個理由。明也直截了當地說。

我曾經開著飛機載著她去看太陽。其實，我只是想她知道，努力爬向和接近金字塔的頂層，未必是幸福的一件事。適當距離的陽光，會讓人覺得溫暖。而失去距離的陽光，只會讓人焚化而亡。

他頓了頓，繼續言，

而你，就是適當距離的陽光。

有句話他沒有說錯，殺手的確是擅長解結的人。

她值得更好的。他的口吻忽然帶著某種陰郁。

我明白，讓一個男人承認自己不是她最好的選擇，愛得是有多深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嘆息。

這一句陳詞濫調的話，在他娓娓說來時，竟然讓我有種身臨其境的真實。

或許這一切，來源于，他是一個殺手，真正的殺手。

人生沒有公式，誰也無法根據已知條件精確計算未來發生的事。明像是在解釋陌生男子的人生，也像是在解釋自己的人生。

我答應。其實明，正有此意。

我該走了。陌生男子擦身而過，他身上不知名品牌的香水味徘徊，讓明想起冷絕的子彈。

明突然覺得，用不同手槍開火的聲音串聯成一首旋律，或許會很特別。

明還不知道這個殺手的名字。又或者，這是某種幸運。

咖啡廳，老地方。

原本屬于漫的位置，坐著一個明完全不認識的女子。

明沒有訝異，仿佛從認識漫那刻起，自己的軌道就開始完全不同的公轉。

陌生女子言，我喜歡長島冰茶那種茶酒融合得剛剛好的味道，所以給你點了一杯。

這點和漫說的那個他倒是出奇的一致。

很多人以為長島冰茶是冰茶的一種，知道長島冰茶是雞尾酒的，不多。明言。

知道和了解從來就是兩個層次的事。陌生女子輕巧地答。

漫向我推薦了你。我是冥王星圈主，飄。簡潔的自我介紹。

有興趣加入冥王星嗎？邀請總是不期而遇。

我的力量微乎其微。明很坦誠地說。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存在無意義的存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愧是圈主，總有種哲理包含其中。

其實我一直覺得，也許是感受到飄的真誠，明開始說自己的看法，一個人的力量再大也是有限的。最重要的是，一個人的力量來源于他能借助發動他人力量的大小。所以對政治人物而言，只需要輕輕切斷他與外界的聯系，這個人的言論甚至生死，都是無關緊要的一件事。

這個時代，文人的悲哀，莫過于此。飄有所感觸。不管是鯊魚還是鯽魚，脫離了水，一樣會干涸而死。又或者直接地說，名人本草根，不過是比較有實力或者比較有運氣而已。

如果他們都這樣想，這個世界，會少很多紛爭吧。明說。

潮起潮落本是平常事，只是難防有心人不公平地放大。飄的語氣，像是警鐘。

炒作和自我營銷其實本質是相同的，就像狡猾和聰明，你的視角，伴隨著一種定位。明解釋著自己的看法。

所以，選擇可以生死相依的群體，聚集各個階層的力量，才有可能挑戰金字塔頂端的存在吧。

飄的言語，帶著某種明悟。

冥王星是這樣的存在嗎？明問。

我們相信，文字是種本能，更相信文字經過錘煉后的進化。愛上文字，也愛上愛文字的我們自己。

飄從另一個角度闡釋道。

無論是為了履行照顧漫的諾言，還是為了追尋心中的某個答案，明都無法拒絕吧。

這個女子保持著一份單純和執著，即使在看破紅塵后。也許，這本身，就叫人很難拒絕吧。

何妨一試。明像是在替飄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飄舉起杯子，和明的杯子輕聲碰撞。

有種默契，原本就不需要多余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