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眠舟抱著熟睡的天然，沿著濕地公園的主干道慢慢走著，這條主干道從大門通向住宅區，一路法國梧桐遮天蔽日。路燈隔著幾米投下一個昏黃曖昧的光斑。近日蘆葦成熟，晚風中夾著綿綿葦絮，落到人臉上，癢癢的。喻眠舟走著，腳步沒有刻意輕慢，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偌大的空間里有節奏地響起，和著五鹿嘉魚高跟鞋噔噔的聲音。喻眠舟的眼光并沒有避諱地落在前方，當然也看到了五鹿嘉魚窈窕的背影。

她的每一個舉手投足都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一種舞蹈的美感。一樣走路，她就是比別人多了一份風情。

若是五鹿嘉魚此時回頭，他們之間的距離雖有十米之遠，卻一定能看見彼此。但五鹿嘉魚并沒有回頭，她沒有回頭的習慣。他想起從前他尾隨她送她回家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從不回頭，從不曾看見背后人默默付出的心意。她沒有因為他們的錯過而改變，是否可以解釋為她并不在意，因為那對于她來說沒有什么痛苦。

一直走到住宅區，五鹿嘉魚轉身進了六棟，喻眠舟多走幾步，上了四棟的樓梯。

他把天然放到床上，天然嘟著小嘴，難得的像個小孩。他心底某處突然有些心酸，那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父親的心疼。他吻了吻天然小小的額頭。

洗過澡之后尚無睡意，他泡了壺茶，帶上一本書上樓頂。

白天尚不覺得，晚上來時方見那一襲濃翠葉片全偏向一面，仿佛防備盡去的貓，皮毛光亮順滑得很。喻眠舟坐上那前主人擺設的木椅，薄涼月光映在臉上，竟似帶下了剛剛洗澡時淤積到腹內的火。樓頂風大起來，吹著書頁嘩嘩作響，那枝干纖弱的貓竟紋絲不動。喻眠舟摘下一片葉子貼于眼瞼，一放手，那葉子嗖一聲飛入無邊夜色。

“我有完全的理由懷疑她。”晚飯之后父親喻懷仁在書房里跟他說的話無可避免地又回到心間。他記得當時自己很肯定地回答：“不可能。”不是出于什么感情因素，他只是下意識地認為她不會這么做。即使她是濕地公園最早最久的住客，即使他親眼看見她出入不必查證，她的車可以大方停在禁止停車的大門口，這都不能夠證明她與那件事的關系。她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不會大費周章做這種對她來說并無收益的事。父親篤定此事不過是出于意氣。在這么敏感的時候出了這件事讓他焦頭爛額無處發泄，僅此而已。

他看著桐城格外清亮的月亮，慢慢把一壺茶喝盡。

“嘔……”五鹿嘉魚扶著馬桶，仿似要把膽汁都吐出來，她重腳輕渾渾噩噩，只恨不得即刻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才回轉過來。她仰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眼里一會兒清晰一會模糊。只感覺一陣開門聲，她被人抱起。她任那人將她洗好包裹，輕輕放到床上，落下綿綿一吻。她閉上眼睛，聽見那人在她耳邊嘆息，“我們就在一起不好嗎？”

她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