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牧夏末突然就地坐了下去，把古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手微微揚起，平和的琴音隨之響起，讓人頓感心平氣和，本來激動到快要崩潰的仇子固也緩緩安靜了下來，手垂下來，臉色也沒有那么難看，漸漸出了神。過了很久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幸福的笑意，應該是想起了過去那些美好的日子。而之初等人也越聽越入神，之初腦海中再次出現那些兒時的回憶和……笑得又壞又好看的君之下，她趕緊猛地甩甩腦袋，把那個影子揮去。

“其實我不是不知道嵐兒對我的心意，但是我除了裝作不知道以外我還能做什么呢？她不是也不想讓我知道嗎？她自己也知道我們倆是不可能的。所以當鶯兒和阿雪都對我說嵐兒怎么總是這么小長不大，要讓我把嵐兒送走，我總是找借口躲避著。我也因為她長不大而懷疑過，但是人總是有感情的，我怎么忍心將她送走呢？到后來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是把她當女兒還是當做一個女人，我真的不知道。

可為了能和我在一起她都做了些什么呢？她趁我不在將鶯兒殺害，還假冒鶯兒的筆跡寫了封遺書，那樣子的理由連小孩子都騙不了，我怎么可能不懷疑？但是我念在父女一場，鶯兒的死也成了事實不能挽回，我決定給她一次機會，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那樣相處下去。

我還想讓她忙一些，這樣就不會想得太多，于是我開了一家餛飩鋪，讓她也出來打點生意，那一段時間也確實相安無事。后來阿雪出現了，我看她經常偷偷給阿雪多吃飯，以為她很喜歡阿雪，可以和阿雪相處得很好，所以我也放下心來，將阿雪娶進了門。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真的沒有想到，她竟然喪心病狂到連阿雪也殺害了，要知道，那時候阿雪已經懷了我的孩子啊，我還被她騙得差點相信阿雪外面有男人，這就是她所謂的愛我嗎？愛一個人就是要不擇手段的將那個人綁在自己身邊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可是那個代價是我的妻子和親身骨肉！她不能這樣對待我，我的忍耐力也是有極限的，她不能那樣得寸進尺，她想要留在我身邊，我隨著她，她殺了鶯兒我也可以忍了，但是她怎么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呢？這樣的女人太可怕，我不能讓她呆在我的身邊，絕對不能。但是我又舍不得把她送去衙門，我還是默默將阿雪下了葬，把這件事情掩蓋過去。

我就這樣夜夜忍受著煎熬，終日以飲酒度日，總是喝得酩酊大醉卻不愿意回家，我真的不知道再如何面對她。我又開不了口讓她離開，所以我只能避開她，躲得她遠遠的。她也會經常來找我，勸我不要再喝了，但是我一看到她的臉就會想起我那還未出世的孩子，我真的很恨她，我也很恨我自己，為什么心總是這么軟。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整整兩個月，直到那天晚上，我把身邊的錢用完了，被酒館里的伙計趕了出來，天又下著瓢潑大雨，我實在無處可去，只能醉醺醺地回家。她看到我回去高興得不得了，忙里忙外地給我準備飯菜，還幫我把外衣脫了要拿去洗，又要幫我梳頭剃須，其實她對我的好我又豈是不知，只是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啊。

我說我要喝酒，她也沒說什么，就出去給我買了兩瓶回來。我喝著喝著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開始破口大罵她，說她害死了鶯兒、阿雪還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說她自私、罵她狠毒，甚至動手打她。她一邊哭著一邊說對不起，她說對不起就是承認了真的是她害死的鶯兒和阿雪還有我的孩子，我就更加憤怒了。我瘋狂地扯爛她的衣服，當時我真的已經沒有任何意識，她拼命掙扎著喊著不要，我根本聽不見，就這樣把她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扯光，一邊打著她，一邊去侵犯她，她哭得喉嚨都沙啞了，但是我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聲，她的下身出現一灘血跡，看到那一灘血，我腦海中又出現了我那還沒出生的孩子，我暴怒起來，腦子里一片空白，雙手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她用手拼命地拍打著我，但我已經神志不清了，真的當時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她再也不動了，我才漸漸清醒過來。等到意識到我剛才做了什么以后，已經來不及，她已經沒有氣息了。我真的不是想殺她的，我不是故意的，看著她赤裸的小小的身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覺得我連禽獸都不如，我真的很后悔，但是后悔已經沒有用了。大錯已經鑄成，我也回不了頭了，只能對外說嵐兒是自殺的。沒想到還是被你們發現了。”仇子固一邊回憶著，一邊緩緩地敘述著，眼淚早已浸透了衣襟。

“不是這樣的，那些都是意外，不是她殺了你夫人和孩子，真的只是意外。雖然你的第二位夫人掉下井后她是見死不救，可是，可是真的不是她啊。即使到死她也沒有說出來是被你掐死的，她到最后都還在為你掩飾著，你怎么能這么對待她。”辛女哭著為唐旌嵐辯解著。

“人都已經死了，再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即使不是她動的手，也都是因她而起。已經沒有意義了，也沒什么可計較的。”仇子固有些呆滯地看著地面，不知道是在說給辛女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其實你的內心是喜歡旌嵐的，不然你就不會一直把她留在身邊，更不會一次次容忍她害死你的妻子和孩子。只是因為你的心魔在作祟，你不能接受一個長得只有七八歲模樣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你怕被人笑，你怕沒有面子，所以你一直在自欺欺人，娶黃鶯和阿雪都是為了告誡自己不能和旌嵐好，你其實就是一個徹頭徹尾不敢面對自己真實感情的懦夫！”之初指著仇子固的鼻子罵道。

“沒錯，你說得對！我是懦夫，我一點用都沒有，我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對！”仇子固也激動地痛罵著自己，就好像罵的是別人一樣。

“既然他殺了人，是不是應該報官？”喬逍問道。

“幾位，可否讓老夫與這位仇公子單獨談談？”還沒等眾人回應喬逍的問題，牧夏末站了起來，拱手向之初他們說道。之初等人相互看了看，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也不便拒絕，避到了較遠的角落里，只留下牧夏末和仇子固兩人留在靈堂內。

“你想和我說什么？”仇子固面無表情地問道，似乎現在什么都和他無關。

“你真的愿意就這樣被送到官府去，然后等候被處斬？要知道現在已經接近秋后了，那么你還能活多久呢？”牧夏末對仇子固說道。

“既然我殺了人，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的，那我除了等死還能如何？”仇子固眼中的悲傷一閃即逝，他畢竟是人，也不是沒有求生之念。

“那如果我可以保你不死呢？”牧夏末盡量輕聲地問道。

“你有什么目的？”仇子固并不是蠢人，一個人無緣無故來幫助自己，其實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對方肯定有什么目的。

“好，既然你這么直接，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你身上是否有一串以黑曜石串成的珠子？你只要將此物交給我，我保證你定會安然無事，當然，你最好答應他們為這位唐旌嵐姑娘守喪七七四十九日。”牧夏末對仇子固說道。

“你怎么知道這黑曜石珠？這是我爹留下來的，說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可以救得我一命，我不能隨便給人。”仇子固疑惑地看著牧夏末。

“你現在不是已經到生死攸關的時候了嗎，而且你把這串珠子給我后不就能救你一命了嗎？”牧夏末盯著仇子固說道。

“你真的能保我性命？”仇子固最終還是動心了。

“放心，老夫乃當今皇上欽封的國師，說了保你一命便一定能做到。老夫要的只是你身上那黑曜石珠而已。”牧夏末又說道。

“好，我給你。”仇子固從手上取下一串黑色珠子交給了牧夏末。牧夏末取得以后讓他先等在靈堂里，他則去和之初他們說話。

“夏末兄和那仇子固說了些什么呢？”之初看牧夏末走過來便問道。

“老夫想問問之初，是比較想將仇子固繩之以法，還是更想完成唐旌嵐姑娘的臨終遺愿？”牧夏末沒有回答之初的問題，倒反問起來。

“最理想當然是兩樣都能做到，夏末兄為何如此一問？”之初不解道。

“如若將仇子固送去衙門，那么已近秋后，他很快便會被處決，無法為唐旌嵐守喪七七四十九日，也就無法完成唐姑娘的心愿了。”牧夏末直截了當道。

“可是即便不把他送去衙門，他不是也不肯為旌嵐守喪嗎？”之初有些躊躇地問道。

“我已經將他勸服，他愿意以喪妻之禮為唐姑娘守喪至尾七。”牧夏末道。

“不知先生是如何將那仇子固說服的呢？”辛許懷疑地看著牧夏末。

“這個請恕老夫不便相告，只問各位意下如何？”牧夏末擺明了不會告訴他們自己剛才和仇子固說了些什么的。但是他的這個問題倒是真的問到了點子上。

“在下果然沒有猜錯，先生來此并非是單純地為了要知道唐旌嵐和仇子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先生本就不是為了這等小事而浪費時光之人。”辛許雖然十分仰慕牧夏末的琴藝，但是畢竟對此人毫無所知，不得不加以提防。

“好了好了，夏末兄也是一番好意嘛。我們的目的也就是幫旌嵐完成心愿，至于他仇子固該不該繩之以法真的與我們無關，你們說是也不是？”之初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并把話題又扯了回來。

“沒錯，之初說得有理，就讓仇子固為唐旌嵐守喪七七四十九日。”秋收雖然也對牧夏末絕無好感，但是畢竟他們是為了積功德，沒必要和他起沖突。

眾人又回到靈堂內，仇子固親口發誓一定會為唐旌嵐守喪，是他害死唐旌嵐，他便還了她的心愿，以后都會吃長齋來贖罪。眾人相信他說的應該是真的，不再逗留，和牧夏末一道離開了仇宅。

“不知先生是否與我們一道回京城呢？還是先生貴人事忙，就此要與我等兄妹分道揚鑣？”出了仇宅，眾人走了一段路后，辛許向牧夏末問道。

“看來老夫并不是那么受歡迎，那就不再叨擾各位了，老夫要前往與此不遠的欣州懸壺卿家。之初，咱們后會有期！”牧夏末雙手一拱便要離去。

“夏末兄，等一下，你剛才是說懸壺卿家嗎？”之初把將要離去的牧夏末叫住了，嘴巴里反反復復念著懸壺卿家，覺得這個名字很熟，但又想不起來。

“就是托你把衣服送給她兒子的那位夫人說起過的懸壺卿家吧。”辛女倒是想了起來，上前來提醒之初。

“哦，對！我差點把這個事情給忘了，真是該死，當初還信誓旦旦答應那位夫人呢！這樣吧，夏末兄，你帶我一同去吧。”之初總算想了起來，并提議要和牧夏末一起去，把這件事給了了。

“之初，此事應當從長計議。”秋收站上前來攔住之初，很明顯是不想讓她和牧夏末一起去，而且這也不是他們積功德的內容，怕之初會出事。

“放心吧，這是我之前答應了別人的，一定要做到，否則就是不守承諾。既然是我一個人答應的，也沒道理讓你們陪我一起去，你們回去吧。我相信夏末兄不會把我帶丟的，等我完成了就馬上去和你們會合，你們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帶上轉轉就是了。”之初下定了決心要做的事自然是沒有人能阻攔的。